凌晨六点。

沧阳市。

第一缕曙光没来得及出现。

夜色尚未散去。

伊凛几人，发梢上挂满了晨露，白花花的。远远看去，像是披了一头的霜。

织田舞、顾思楠各处一角，闭目养神。

王兵提着微型冲锋枪，腰间扣着几颗燃烧弹，眼里布满血丝，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的手下，外勤小组，也是努力打起精神，提防着随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怪虫。

但事实上，自从他们远离市中心后，打那些怪虫退后起，就早已没遭遇过虫潮的袭击。

在半小时前。

伊凛等人还隐隐约约能分辨出从市中心的方向，传出的哀嚎声。

但这半小时里，那座灯火寂灭的沧阳市，渐渐的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不仅是人类的惨叫，又或是怪虫的嘶鸣，万籁俱静，像是一座空城。

虽说如此，王兵几人受过专业的训练，不敢放松警惕。

袁志业等调查小组，还有几位沧阳市的年轻刑警，在精神与身体双重疲倦下，早已精疲力竭，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沉沉睡去，呼噜声此起彼伏。

他们当中，偶有人在睡梦中浑身抽搐，呼吸急促，也不知是不是做着被诸如“万虫轮舞无惨”之类的噩梦。

半空中，一抹白色的身影居高临下，远眺那座枯寂死城。

在有限的范围内绕了一会，白小依意犹未尽地回到了伊凛的体内。

“休息一会吧，虫子们不会来了。”

伊凛视野重新切回本尊，见王兵那疲惫的姿态，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

王兵眼睛用力瞪大了一些，下意识且主观愿望上想要相信伊凛所说的话，但又不太敢信……鬼才知道他今晚到底经历了什么。

“呼呼呼呼呼呼呼——”

远处，传来直升机螺旋桨高速转动的响动。

清醒中的几人抬起头，看向远处的直升机队。

黑暗中，直升机的探照灯，交错投射，在寂寥的大地上搜索着幸存者的身影。

“终于来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王兵两脚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但他两排牙齿猛地一咬，又生生挺了起来。王兵熟练地从腰间拔出信号枪，抬手就朝高空射出了红彤彤的信号弹。

信号弹的光芒，在高空炸裂。直升机队的探照灯同时聚集在几人所在的位置，很快便朝信号灯下的伊凛几人处，汇聚而来。

沧阳市城郊，空无一人，是平整的地面，军用直升机群在找到了适合的位置纷纷降落。

距离伊凛几人最近的直升机里，一位老者用平平无奇地姿势走了下来。

——是莫人敌。

伊凛眉头一皱，觉得有几分违和。

怎么就……走下来了？

按照莫人敌的习性，不是都喜欢跳机的么？

伊凛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

“现在什么情况？那些虫子有没有跑出来？”

在莫人敌后，余梦、赵玉龙，一前一后，走下武装直升机。

除了赵玉龙外，还有几位穿着休闲的组员从不同的直升机上走下。

哟，还有熟人。

胡三刀下了直升机后，看见伊凛只是远远点头，并没有上前搭讪。

其他几位组员看样子也是使徒身份，只是伊凛入组时间尚短，并不认识。

林林总总，随着赵玉龙来到沧阳市的正式组员，大约有十来位。

赵玉龙在看见伊凛时，没有任何废话，立即问现在的情况。

“咔咔咔。”

莫人敌闭着眼，没有言语，可却已走开两步，怡然自得地开始活动筋骨，硕大的双拳捏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感觉……莫人敌表情很愉快呢？

伊凛的目光从莫人敌身上移开，同时也如实回答赵玉龙的问题：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沧阳市安静得有些诡异，除了一开始有一些藏匿在市里的‘同行’成功跑出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逃出。”

听到“没有任何一个人逃出”时，赵玉龙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更黑了。

“可虫子们也没有跑出来。”

伊凛笑着指了指远处死寂的沧阳市：“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些虫子，似乎把那里当成了它们的老巢。”

“你怎么肯定那些虫子没有悄悄离开？”

问这话的人，不是赵玉龙，却是余梦。

避开普通人的目光，白小依的灵躯自伊凛身后浮现，白小依俏皮地朝赵玉龙与余梦比了一个“V”的手势后，一闪而逝，重新隐没在伊凛体内。

“你们应该知道，我拥有附灵武器这件事。在逃到这里后，我时不时用‘灵’的视角，在极限距离内观察沧阳市。按理说，那些虫子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数量级，无论是从地面还是地下转移，动静应该不小。”

语气一顿，伊凛补充道：“最起码，这个方向，没有虫子离开。”

赵玉龙一听，二话不说，耳边戴上通讯器，开始指挥部署。

陆陆续续，有成群结队的武装直升机群借着黑夜朝沧阳市聚集。

伊凛初步估计，这短短二十分钟内，抵达沧阳市的武装直升机数量，将近千架。

大多数从全国各地赶来沧阳市的直升机，大约都是能够搭载10-12人的规格。可伊凛却亲眼目睹其中一架直升机上，包括主副驾驶在内，足足有二十人从舱门一跃而下。可谓是严重超载。

伊凛难以想象，在狭小的直升机舱里，这二十位全副武装的士兵，究竟是以何等夺人眼球的体位，叠在一起。

由此也可以看出，赵玉龙在匆忙间，为了尽可能调动更多的力量奔袭沧阳市，可谓是手段尽出，不管三七二十几了。

所有武装直升机，在赵玉龙的指挥下，平稳地在沧阳市四周降落。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勘察沧阳市四周，看是否发现“新物种”的踪迹。

“报告！沧阳市12点区域，一切正常。”

“报告！沧阳市2点区域，发现大量平民骨骸，未发现‘目标群体’。”

“报告……”

……

清晨七点。

天边泛起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曦落在每一个人身上时，赵玉龙已经完成了基本的部署。

“太安静了。”

赵玉龙结合不断反馈回来的信息，皱着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旁，莫人敌开始有板有眼地做着老年操晨练，一根指头插地上倒立，轻松愉快，看似没什么特别。

伊凛从莫人敌身上移开目光。

自从赵玉龙、余梦、莫人敌三人为首，带着精英队伍抵达沧阳市后，伊凛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所有人。

从他们的装束、配备上，伊凛大约分辨出，每一队大约的身份。

可混在其中有一小部分人显得有些奇怪。

“那部分人”，似乎太淡定了。

甚至乎，在赵玉龙部署时，他们还偶尔发出低声的谈笑，潜藏着怪异情绪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伊凛、织田舞等几位正式组员的身上。

和外勤小组那显而易见的紧张，格格不入。

但伊凛可以肯定，他们并不是使徒。

和使徒不同的是，他们穿着轻薄的新型防弹衣，腰间、上半身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现代化武器。甚至在不远处有一位身材与苏小素相仿的壮汉，身后背着笨重的多管旋转式加特林炮，胸前交叉挂着子弹链，却步履轻盈，举重若轻。

这可是人型自走火神炮啊……

“他们是谁？”

伊凛指着不远处的特殊人群，小声问赵玉龙。

“他们是预备役。”赵玉龙一边忙活着部署，话刚出口，便觉有些不妥，立即补充道：“哦，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这些年我们从各地特战科筛选了不少精英，基础属性比不少一阶使徒还高，而且受过各种严酷的训练。原本是当做秘密武器的，这次没办法，只能拉出来溜溜了。”

伊凛闻言，目光一凝，点点头，却不再多问。

“跺哒、跺哒、跺哒——”

就在这时。

天边，马蹄声远远而至。

一匹四蹄踩着火焰的白色骏马，踏空而来。

这神奇的一幕，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匹马……是他？！”

伊凛看见那匹马的瞬间，想起了记忆中一位来自特异组，在“未来”使徒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一位身披重装铠甲的男人，从骏马上翻身跃下，来到莫人敌几人面前。

“组长，赵哥，梦姐。”

男人脱下头盔，一张略显沧桑、黑硬粗胡子拉碴的脸展现在几人面前。

“你总算赶到了，陆侯。”

赵玉龙那张紧绷的菊花脸明显松弛了几分，舒展开来。

被称作“陆侯”的男人，无奈地笑了笑：“你竟然会让我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就说明目前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了。我如果不来的话，我怕被组长活活打死。”

一边说着，陆侯压低了声音，悄悄看了不远处打着健身操的莫人敌一眼。

看样子，莫人敌在大家心目中的光辉形象是出奇地一致。

“简单介绍一下，他是陆侯，高阶肉盾型，组里的精英。”

赵玉龙简单介绍了陆侯的定位与名字。

真·简单介绍。

“我那是铁盾，不是肉盾。”陆侯纠正赵玉龙话中的语病，眉头皱了皱：“大概情况我了解了。的确不好对付，其他人呢？”

“该来的都来了。来不了的，也没办法。”

赵玉龙表情有几分无奈。毕竟最近手头上的案件实在太多，在匆忙间能调动十几位正式组员，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就是伊凛啊，久仰。”陆侯走上前，与伊凛握了握手：“我这话可不是客套，因为一直在执行任务，你的名字听其他人提起不少次了，这算是第一次见面。”

在伊凛的记忆中，曾经有一幕便是陆侯在为莫人敌不是使徒惋惜的场景。

是他。

在莫人敌死后，代替莫人敌成为了“秩序阵营”领袖的男人。

那一个曾经身披铠甲，只身一人挡下了游荡在荒野的死亡骑士的镰刀，并为同伴们赢得逃跑时间的男人。

“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了侯哥。”

伊凛回想起当初陆侯与死亡骑士五五开的场景，心里唏嘘万分，脸上却装作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握了握手。

……

……

赵玉龙将整个沧阳市围了起来。

天已经蒙蒙亮。

莫人敌刚好一套拳法热身完毕，呼出了一口长长热气，化作凝而不散的白雾。

“差不多了。”

莫人敌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变得冷峻如冰。

在莫人敌说出这四个字的瞬间。

四周空气骤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