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亡命(2 / 2)

黑衣皇帝突然转过头,发出的声音如同自天上敲响的巨钟:“我们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这里不该是你的坟墓,杀了他!”

黑色的河流似乎听从了皇帝的命令,从黑衣男子脚下卷起,越过了残破的河堤,在平地之上淹没了自己,他的意志这次能够清晰无比的体会到那股死亡的气息,再也无法在河面上抓着那只手挣扎,渐渐沉没在黑色河流里。

可他的意志窒息之时,那股力量彷佛跨越时间加诸于这摇摇欲坠的肉体之上。

他的喉咙发出愤怒的咆哮,那吼叫声震慑了四周蜷缩在树洞中的飞禽走兽,不顾蒙蒙亮的天空还在下着大雨,一哄而散四处奔逃,彷佛是要逃离生命的死敌。他的手脚心智冲破了对那具战甲的恐惧,以超越了改造人黑影军团的速度撞上了那具战甲。

太金战甲的目光爆闪,瞬间做出了相对应的反应,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顺势拔出超高功率的集束光刀斩向阿列特。任何现存的单兵载具与武器都是无法与太金造物抗衡的,撞上去的结果只会是如同泡沫般碎裂,毕竟这种可怕的异类金属连锻造都需要借助黑洞的伟力。

阿列特的身躯被切开,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三分之一前胸的身体仍然撞了上去,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太金战甲被短暂地触碰了,但是强作用力下的太金仍旧是那么的坚不可摧,将一切敢于向它挑战的事物击碎幻想,阿列特的身体如同被撕扯开的破旧麻袋般倒飞而出,摔在了御名的身边泥水中,泥水顺着嘴角冲进了口腔,呛得让人难受。无形的死亡气息在空气中缠绕,像是一条条的蛇在空中起舞,太金战甲没有再有后续的动作,就像是定格动画里的人物,僵在了原地,保持着挥砍的动作,集束光刀的暴烈射流将地面的水流烧的通红。

“咳咳!”阿列特艰难地爬起,完全不在乎身体的巨大伤口。

他的断肢正在不可思议地重生,就像是被施加了神话史诗中的魔法,每一个新生的细胞都在发出嘶鸣,庆祝自己的新生。这绝对不是正常伤口愈合的样子,即使是帝国医学上被誉为新时代璀璨明珠的肢体再生技术都比这慢得多,那硕大的伤口被疯狂进行指数级分裂的细胞塞满,比之癌细胞还要可怕,就像是古代神话中不可名状的混沌。但这显然不是毫无代价的,不止是他,连周围之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手在干枯,头发变得苍老花白,生命在岁月中留下的痕迹在这一刻蜂拥而至,他的视线在不断地模糊着,但他仍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世界的每一处景象,他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走到了那具战甲身边,看着紧随而至已经到来的增援部队,暴力地拔出了战甲另一侧的第二柄集束光刀。

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可他现在无论有多么难受和痛苦都只看着那两具来增援的扞卫者战甲,肃杀之意已弥漫在林间的每一个角落。杀了他们就能离开了,那具太金战甲足够保护他们免受除了大型空天武器载具之外的任何威胁,他知道黑影们的资料库里或多或少研究过这东西,但这具超级兵器也同样不需要太多的专业技能。

可能是因为大量失血和神智疯狂,其实他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具太金战甲会独自先一步出现在这里,蜂群为何又能反常识地精准定位他们,这些都是不合理的地方,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空中载具来到,这更加的奇怪,不过他现在显然没那功夫去想这些了。

一具扞卫者战甲看着极速靠近的敌人,抬起了手中的短截式霰弹直接开火,同时左手的小臂压缩式盾牌弹出,想要盾击这个企图近身的敌人。扞卫者战甲能使用的部队也是身经百战者,他们不知道那具太金战甲怎么了,敌人又是如何击败它的,但他们确信敌人意图拉近距离必定不是平白无故,而扞卫者的近身格斗远不及太金铸成的战争机器,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与敌人贴身作战,在敌人舒适的范围战斗从来都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扞卫者内的海军战士想法很好,但那柄藏匿在身后的集束光刀骤然弹出,专为有巨量能源的太金战甲配备的超高功率集束光刀瞬间便撕裂了合金盾牌,霰弹枪的锐化破甲钢珠也同时击中了刚刚愈合了大部分的身体,新鲜白嫩的血肉和鲜血在空气中爆开,这一次迅捷的开火几乎摧毁了他身体所愈合的全部成果,但可怕得分裂还在继续,身体组织不知从何处汲取了如此多的养分物质,下一秒那些断口破损处就又呈现出规整的鲜红色,大量的组织液分泌堵上洞孔。接着没了盾牌防御并失去了一只小臂的扞卫者被接触了,不过一瞬间就停止了活动,如同那具太金战甲一样变成了保持着怪异姿势的雕塑。

另一具扞卫者举枪早已瞄准,却无法直接开火,因为敌人与战友紧密接触,开火不一定能杀伤敌人却绝对可能误伤同伴。

惊悚地发觉自己战友已经变成了一具雕塑后他心中寒气直冒,面对着那还喷涌着射流的集束光刀,下意识的生物本能就要扣下扳机。

阿列特的身体停滞了一瞬,短暂而急速的大量失血还是让他力有不逮,脑中缺氧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只能大口呼吸着林间黏着的空气。

他努力地站稳着身体,可虚弱无力的感觉从这具身体的每一处传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仍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类而已,他已经做到了不曾有人靠肉身能做到的事,此刻就算倒下也不是什么怪事。他听见了周遭环境内一切不和谐的声音,他分辨不出那些都是哪里传来的,只觉得阴森嘈杂,带着满是恶毒的死亡气息,都是要杀死他而来。他的躯干再一次被破甲弹丸击中,粘合坚硬的脊骨撑住了没有断裂,但是身上仍被打出了不少的血窟窿,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向后仰去,倒下在这一片狼藉之中。

拿着致命武器的扞卫者战甲走了过来,确认了他的情况,就要换上制剂注射器。这是帝国军队配备的捕俘装置,内部充盈着高浓度的液化烷类制剂,就算是一头荒芜之地的巨兽也无法抵抗这强效的药力。

这边扞卫者汇报了捕获目标的情况,而三名黑影所处的地方则是被增援而来的突击队包围。

那从时间尽头涌来的力量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身体,可他此时就是一个打开了放水口的水池,一边在灌水一边在放水,这样的结果就是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出现了模糊的黑色。他用出最后一点力气侧过头,看向御名那个方向,那两个站着的女子身上不断地有白雾腾起,突击小组则是缓步退后拉开距离,谁都看得出来这些女子是要作最后一搏,没人愿意为将死之人搭上性命,他们只需要等待空中载具支援就行了。

阿列特的意识渐渐沉了下去,他的泪水汇成了河流,融入地上的泥泞。他该怎么去拯救她们?又该怎么去拯救自己?如果姐姐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做,她从来都是最智慧的人。

也不会有更多的人牺牲了

沉闷的轰鸣声回荡在天空之上,听起来是滚雷在怒嚎,可闪电并没有先一步出现,这雷声不知从何而来,像是凭空炸开,阿列特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么响的雷鸣。

所有人都被这声巨响震撼了,忍不住朝天上看去,很快,雷鸣的真面目就露了出来。

那不是打雷,是如墨色黑黝的巨舰!

死亡之火从巨舰中喷出,尾迹在天空之上留下明亮的弧线,红光之中似乎是魔鬼从熔炉中取出的地狱火,轨迹所至之处,一切的阻碍都被彻底地撕碎。帝国欧琛母星的所有天基防御在黑色巨舰的火力下一瞬间分崩离析,近地轨道防卫部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指挥系统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刹那之后欧琛星的护盾屏障沿着通道裂口开裂,能量武器吸收屏障放射出刺眼的光芒,随后轰然爆开,彷佛繁星近在眼前,围绕着欧琛星起舞。数十艘巨舰如同远古的攻城锤向着大气坠落,冲入了欧琛的天空。

一号基地与远地轨道的卫戍海军意识到了事态严重,执政官号四周的护卫舰与巡洋舰极速朝着那些黑色死神贴近,母舰上的战机也迅速的被从弹射口抛出。

无数的导弹和激光朝着黑色舰队袭来,夺目的眩光照亮了黑色巨舰们舰身上巨大的银色刀剑与骷髅,站在指挥舰桥的欧米伽一号如寒风般冰冷,朝着处在轨道上的左翼舰队发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吐出死亡的悼唁:“左翼舰队,歼灭卫戍海军舰队!”

命令通过十个波段组码的波函数加密频道下达,左翼停留的四十艘死亡天使战列舰都准确无误地收到了指令。导弹在死亡天使的空间装甲上炸开,炸出一个个凹坑,可那些装甲像是有着生命,蠕动着很快修复了自己,随即完好如初,激光更是没能击穿死亡天使的能量护盾,很快便消弭于无形,就像是雨滴落在大海中,溅起了完全不需在意的水花。死亡天使们的的武备发射口全部打开,巨型修长的导弹喷射着巨大的尾流射出,电磁轨道早已充能完毕,随着星系中极为耀眼的闪光过去,一轮齐射已经抛出,接近一半光速的炮弹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如同暴风雨中狂啸的巨浪,席卷了这片空间。

所有数十艘战舰连同伴随作战的战机和无人机都被这场钢铁与死亡的风暴波及,可怕而密集的爆炸在欧琛星系中组成了难得一见的“美景”,每一艘护卫舰和巡洋舰都是一个硕大的火球,这些火球在宇宙中连成绵长的队列,从附近还幸存的小型空间探测器的画面看去,船员们在宇宙中四散纷飞,不少带有一些破损的逃生舱在星河中漫无目的地漂浮,幸运的那些船员坐在逃生舱里朝着欧琛的某个角落坠落,不幸的那些只能在漂流中默默向上帝祈祷,或者发出临死前最恶毒的诅咒。

火光四射之中,巨舰伴随着燃烧的火流星占据了皇城和中央城的天穹,自动防卫系统随手便将那些直升机、战斗机击落,原本来支援的那些空中载具化作一团又一团的残骸无力地坠落,这些陆军航空兵和海军航空兵的轨道内空中力量毫无还手之力,长达十公里的超级战列舰远不是这些生出钢铁翅膀的鸟儿能挑战的对象,更何况天空上至少有六、七十艘进入了大气层。

原本还在捕捉他和御名三人的海军部队全线撤退,似乎是收到了来自指挥官的紧急命令,阿列特知道,那一定是军部的命令,这俨然已经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阿列特仰面躺在积水中,头顶蒙蒙亮的天色不再泛白,通红的云彩上顶着黑灰的天空,整个世界都被狂风暴雨湮没。

阿列特的嘴角留下缕缕鲜血,这些血液已经在空气中氧化变得殷紫,苍老的皮肤正在渐渐地恢复,伤口地愈合速度变得越来越缓慢,那些来自死亡之海的力量从这个时空褪去,沿着黑色的河流继续滚滚向前,雨水滴落在阿列特的眼睛中,浸润了布满血丝的眸子,随后从眼角溢出,随风飘落。

天空中的巨舰遮天蔽日,银色的刀剑插在骷髅之上,下面垫着散落的花簇。这本应是给欧琛带来死亡的恐怖舰徽,可在阿列特的眼中它是那么的亲切,那冰冷的黑色从来不是死亡的使者,而是天使温暖的臂弯。

他从来都不应该害怕,他的姐姐永远都会在他迷路哭泣的时候准时的找到他。

也许我又给姐姐添了麻烦了吧?阿列特嘴角咧开,似是因为想到了某些事情而傻笑。在朦胧的风雨中,巨舰上弹出了一艘运输艇,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降落而来。

眼皮的沉重再也支撑不住,阿列特就这样昏了过去,而他的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幸福、释然山间泥泞的土壤和腐烂的落叶充满了寒气和凉意,而他却觉得这里比被窝还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