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1 / 1)

中午妻子不能回来,她告诉我,她在三贤楼为我订了饭菜,三贤楼今天凑巧要到我们居住小区接客人,可以顺便把饭菜带给我。

我吃过饭,依旧上三楼,喂了翡翠鸟,逗它唱歌,但它懒得理我,抓住笼壁竹杆,一心望着外面世界。我想,它是不是觉得笼内天地小,希望获得自由重返广阔的大自然?这事得同妻子商议,看她持什么意见。

我一边想着,一边往书房走,刚在沙发坐下,小堂叔打电话过来了。

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只需听他讲,不要打断。

他与堂婶1968年农历二月初二俗称龙抬头的日子结的婚,迄今头尾56年了。与堂婶结为连理之前,他父母就给他订了一门亲事,这个女孩是他母亲妹妹丈夫的侄女,在某县一所师范学校读书,即将毕业之际,她只身到小堂叔家征询婚恋意向,如果小堂叔对先前的婚约不持异议,她将申请工作分配到小堂叔住地小学,否则她就返乡回家教书。

小堂叔当时还在读高三,他父亲(也是我大爷爷)连夜把他从学校叫回,在路上才将这桩婚事的本末原委告知。当时小堂叔不仅听懵了,也吓坏了。他小时候疾病不断,身体非常单薄,身材比一般同龄人瘦小,心性也没有他们成熟。破天荒第一遭碰上这等人生大事,叫他如何决择丶如何应付得过来?他结结巴巴(小堂叔激动丶紧张之际,与我一样常犯口吃,至今还是如此。)说,“这不行,万万不行。”

小堂叔父母思想开通丶开明,他们知道这事是他们的错,获知儿子心意之后也没有再三相劝,更没有施加压力,他们只好多出钱安抚善后。

堂婶的父亲是小堂叔父亲多年生意上的朋友,两家交好,双方看到自己儿女一般大,不免产生结亲的念头。小堂婶当时是医学院学生,堂叔父亲怕女孩不愿意或者在外已有心上人,一再叮嘱堂婶父亲不要勉强,更不能施加家庭压力。后来他们双方被家长安排见面,堂婶没有说不同意,算是默认了。

堂叔与堂婶交往了一段时间。主要是寒暑假堂婶由省城回家路过,或由家乡返校途经,在堂叔家小住一两天,堂叔在迎来送往中与堂婶稍有交流,但在各自身份条件相差很大的境况中,堂叔相当拘谨,哪里能做得到畅所欲言!所以双方对彼此都不怎么了解,特别是对方的过往更是空白一片。

后来堂婶到堂叔住地城市某医院做毕业前半年实习,吃住在堂叔家,接触这才多了起来,实习即将结束的时候,不知是谁(记不清了)提议尽早进行结婚登记,堂叔当下托朋友在城市近郊一个乡政府结婚登记处领了证,两人终于成了一对合法夫妇了,虽然他们还没有圆房住在一起,但堂叔心里的喜悦自不待说。

他对大学深造特别向往,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即使是现在,对大学生活,他依然不减年轻时的羡慕热情,这已经成为他解不掉的心结。从第一次高考到现在,长达60多年里,每年高考前后,小堂叔都会做梦,有时梦到积极备考却没有考上,有时梦到自己考取大学但始终没有接到录取通知书……醒来则是阵阵心酸心痛和叹息。

与堂婶顺利领出了结婚证书,小堂叔请了几位儿时朋友在一家大酒楼吃了顿饭,他没有解释请客的原因,但自始至终都洋溢着兴奋与喜悦。在他心里,他觉得堂婶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她的医科大学生的学历,圆了他读大学的半个梦,也在现实生活中提高了他的身份。不管将来如何,此时此刻他对能有堂婶这样的女人作自己的妻子深感自豪,同时也充满了对她的感激。

因为那个年代,青年的最好出路,一是当兵,一是读大学。如果两样都不能,那么前途灰暗。生存都成问题,更不用奢望会有女人愿意嫁给你……

电话里小堂叔咳嗽了两声,叫着我的小名:“小哥,今天说到这里,明天找机会再讲。”说毕便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