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有些方面比女人大条,这一茬过去了就不会再想,董氏却越回味越觉着不对,寻了个由头把青芷叫到正屋。
“园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须得老老实实同我讲个明白,不得有半点隐瞒和造假,否则,你即刻收拾包袱,回你的老家,我这里容不下大佛。”
青芷长在山野的猎户之家,从小跟着爹娘进山打猎,不说精通狩猎之道,但杀个蛇不足为奇。
然而桑柔不同,她养在深宅,没什么机会接触外头,偶有外出,也是奴仆环绕,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软绵绵的一个大户千金,柔弱无骨,风一吹就倒,又哪里来的勇气和身手去杀蛇。
莫说董氏,青芷当时瞧见了,也是格外费解。
好在那时的下人们都四散开来,一个个吓得抱头鼠窜,没人留意,只当晋世子和他的侍卫英勇异常,三两下就把一条条狰狞可怖的黑蛇给解决掉了。
青芷涨红了脸,憋半天也憋不出半个字,最后只能伏下了身子,垂头丧气道:“奴婢也不知,小姐那身手比奴婢还利索,下手又快又准,比奴婢还多杀了两条蛇,奴婢也想拜小姐为师。”
闻言,董氏倒不知气还是笑了,这丫头算个忠心的,就是性子直了点,不过放在女儿身边,却是极为合适。
忽而,董氏玩心也起来了,试探女儿,也为捉弄。
“这样,你再去弄个鸡,尽量找小个的,温顺点的,送到小姐那,说我想喝鸡汤了,请她尽尽孝心,让我这为娘的,体会体会被女儿孝敬的感觉。”
青芷闻言,生生一骇,猛地抬头。
这这就不必了吧,小姐前天才哭了一场,只因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说梦里她养了只白花鸡,她对那鸡很好,喂的都是精筛过的五谷杂粮,养得既神气又结实,可没想到那鸡跑了,勾搭了隔壁黄花鸡,一去不复回。
哭完后,小姐情绪缓过来,还一本正经同自己讲,她以后要多吃几块鸡肉,从哪里失去的,就从哪补回来。
青芷有时也搞不太懂自家小姐,说的话头头是道,好像很有理,把你绕了一圈又一圈,待到清醒过后,意识到被忽悠了,再去计较,又显得自己好蠢。
“夫人---”
“要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青芷硬着头皮去了,把董氏的话带到。
桑柔缓缓坐起,睁着一双妙目,不怎么意外,又觉得稀奇:“母亲叫我杀鸡给她吃?”
“确是这么说的,夫人请小姐尽尽孝心。”青芷也没辙,老老实实地回。
桑柔的苦,他们又如何能懂,她也说道不得。
在晋家浸淫多年,多大多凶险的场面,她都见识过了,更遑论杀蛇杀鸡。
福兮祸所依,与晋家称雄争霸的对头不少,觊觎她位子的妖妖艳艳也不少,她若不练就些本事,何以在晋家安稳度过二十年的漫长光景。
晋擎长年征战在外,指望他护着自己,她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那一年,她为了寻出走的小儿,带着几名随从轻车简行,去往西北大营,途中战乱不断,几乎九死一生。
到了樊城,男人看到她,惊倒是有,就是没有一丝喜色。
人前,他给她留了面子,回到帐子里,他把盔甲一甩,也不让她近身,三十好几的人了,就那么和衣躺在榻上,一整宿没理她。
心是如何凉的,就是从这一桩桩的事情里。
重获新生,若再走回老路,那就是她愚不可及。
蠢过一回,总该清醒了。
说来,他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没那么喜欢她在意她罢了。
桑柔定了定神,颇为闲适道:“那日的蛇还有没有剩的,给母亲多炖几碗蛇羹,蛇肉可比鸡肉更补。”
青芷一阵愕然,可又说不得什么,母女俩的嘴上官司,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苦着一张脸,青芷折回正屋,把小主子的话带给大主子。
董氏半晌无话,就在青芷头皮阵阵发麻之时,只听得董氏轻声笑着道:“我这含辛茹苦的,把她拉扯到大,一番心血,也算没白费。”
她这女儿,她是小瞧了,如今看来,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机灵鬼儿。
董氏换了身鲜亮的衣裳,对着镜子里照一照,心情甚是愉快,拾掇一番,便往女儿的住处去。
桑柔料到母亲会找来,瓜果糕点都已摆好,已经做好了被董氏揪着长谈的准备。
董氏为人八面玲珑,处事圆滑,谁也不得罪,但在至亲的家人面前就很少遮掩真性情,对着自己的女儿也能戏谑数语:“桑琢琢,你多能耐啊,叫你起个床,你拖拖拉拉的,杀蛇倒是干脆利落,眼睛都不带眨的。亏得那时候场面混乱,我和你父亲都私下敲打了下人,不然看你如何同你祖母解释。”
桑柔眨了一下眼,好脾气道:“还是眨了的,您瞧。”
被女儿插科打诨的话一逗,董氏严肃的神情没能绷住,唇角逸出一点笑意:“少给我贫,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倒是会跟自己的爹娘耍心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