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看见还要感叹一声，云家教养孩子就是不一般，这般年纪的女儿就要放出来做事了。</P>
文三冰见到云桐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P>
“您……您一定是云大小姐吧。在下文三冰。”</P>
他尽量冷静的起身打招呼。</P>
“掌柜不用如此客气，真要论起来，我还要称呼你一声舅公呢。”</P>
“别别别，这怎么敢当呢，我也就是沾了个姓氏罢了。”</P>
文三冰擦擦脖子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一直等云桐大大方方地坐到他的上首，自己才坐下。</P>
他悄悄观察着这位文落寒的长女。</P>
六七岁的孩子身穿一身素色的锦缎，连鞋子都是干净的。</P>
想来是一出自己的院子就上了马车，脚就没沾过地。</P>
她身边的两个侍女也都是孩子，其中一个进了屋就低着头，看起来不常出门的样子。</P>
文三冰那颗因为要见到文落寒而扑通扑通直跳的心，慢慢冷静了下来。</P>
文落寒在文家人嘴里是一个神话，这样的大人物肯凭一封信就愿意资助一个小药铺子，已经出乎文三冰的意料了。</P>
文三冰想，多半是因为文老板不差这几两金子，随手也就打发了。</P>
可是，他还是抱着一点希望，自己的能力能被这位大老板认可。</P>
他一身才干能遇伯乐，尽情施展。</P>
因此，当黄塘的第一批草药按照计划收上来后，他大着胆子在信中提出要与文老板面谈。</P>
得到同意的答复之后，他高兴了三天没睡着觉，一遍一遍演练自己见到文落寒以后该怎么向她展示自己的计划。</P>
没想到文老板直接让自己的女儿来见他，就连亲信都没过来一个。</P>
要说文三冰不失望，肯定是假的。</P>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将准备好的台词在脑子里一句一句改成能让孩子听懂的话。</P>
文落寒的女儿，不就是她的接班人，早晚也要打交道的。</P>
越早混个脸熟，岂不是越好。</P>
云桐喝了一口茶，驱散身上的寒气，才又开口说话。</P>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P>
文三冰紧张地吸了一口气，对面第一个问题就把他问住了。</P>
他好歹也姓文，辈分也比云桐高了两辈。若是他说大小姐您直接喊名字就成，会不会显得有点太狗腿了。</P>
“不如，我还喊你掌柜的吧。毕竟现在我手里也就你一个掌柜的。”</P>
“您想喊什么都成。”</P>
“那就这么定了，掌柜的。”云桐放下茶碗，指着桌上的账本问：“这是药铺的账。”</P>
“是是，是原本，今天拿过来给您过目的。”文三冰连忙道。</P>
云桐将账本放到一边，对梨果与桃珠道：“你们俩去看看吧。”</P>
“是，姑娘。”</P>
这时，桃珠抬了抬头。</P>
文三冰才发现，这丫头的眼睛是蓝色的，再仔细端详她的样貌。</P>
不禁感叹，文老板家中竟有蛮夷为仆，可以窥见她的生意做得有多远多大。</P>
那两个侍女，抱着账本去了小桌旁坐下，蓝眼睛的丫头还掏出了一把手掌大小的铜制算盘，有模有样地翻起账本来。</P>
算盘珠是白色的玉石做得，拨动起来的声音，如同泉水击石，十分悦耳。</P>
文三冰忍不住多瞄了几眼。</P>
这东西可值不少钱吧，我什么时候才能用上这么好的算盘。</P>
“掌柜的若是喜欢，我让人再送一个过来，给你带回去用。”</P>
“这怎么好意思。”</P>
文三冰心中惴惴，他盯着看的动作这么显眼吗，还被云大小姐抓了个正着。</P>
再看云桐，正低着头写着什么。</P>
过了一会儿，她推过来一张单子。</P>
“这些草药，你准备地如何了？”</P>
文三冰接过单子愣住了，又看看云桐。</P>
“这字……您……原来一直是您啊。”</P>
“掌柜的这话说得有趣。”文三冰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惹得云桐笑出来：“你把礼送给我身边的嬷嬷，怎么想不到信会被我看见呢。”</P>
“我能出来的时辰也有限，这事你就留着自己消化吧。现在告诉我，黄塘的生意如何了。”</P>
“我先派人去黄塘收当地药铺里的药，和他们签了后续采购的契约。又高价收了几个到沛南来的采药人的货。雇了人跟着他们回黄塘散播沛南药价高的事。”</P>
文三冰还想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做，被云桐打断。</P>
“你就说你的，若是我听不明白自会问你。”</P>
“是，大小姐。”文三冰用冷茶润润喉咙，继续道：“如今那里的人都攒着手里的药材，不肯在当地卖，黄塘当地的商人为了不违约，不得不加价收购，甚至跑去外地买。”</P>
“黄塘的官府那儿，你提前打好招呼了吗？”</P>
大小姐是懂做生意的！</P>
文三冰顿觉得热血沸腾，云桐问的，正是他精心准备的一步棋。</P>
“这您放心，黄塘的县令是我姐姐妯娌的叔公的连襟。他老人家正愁县里收不上税，没法跟朝廷交代。”</P>
他认真地解释：“药铺多是江南边的商人抱团开的，他们这些人将钱和药都送回南边。黄塘是个穷地方，位置也偏僻。县令几次上书郡守，也没人下来管这事，也就是要钱的才能见到郡里的那些老爷。”文三冰说到这儿，讥讽地补了一句。</P>
“黄塘，我记得在万安郡？”</P>
“正是。不过位置不太好，三面环山，开口那处面朝沛南，倒是比去万安郡的郡府方便。”</P>
万安郡的郡守娶了冯家旁支，几年以后，中原闹疫病，人荒马乱，民怨四起，他干脆带着整个郡投了冯楚。</P>
“我的药材你准备地如何了？”</P>
“第一批药材都已经运回沛南。大小姐吩咐的这几样，收了这个数。”</P>
“不够。”云桐看到他比出的数字摇摇头，“至少再收五倍。若是不够，主要先收治疗外伤的那几样。照着这个方子统统做成敷药。”</P>
药方是上辈子季家军的秘药，云桐用东海郡一年的粮草换来的。</P>
太医院将其中几味珍贵难寻的药材，改成了药效差一些但量大高产的材料，推及到全军使用。</P>
“全做？”文三冰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我知道了。”</P>
谁让这位出钱呢。</P>
“大小姐恕我直言，要铺这么大的场子，这钱上……”</P>
云桐摇了摇桌子上的铃铛。</P>
过了一会儿，客栈的方老板带人抬着一个四尺见方的箱子进来。</P>
“拿去，把黄塘给我吃下来。”</P>
文三冰见云桐如此豪爽，眼泪差点都流出来了。</P>
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伯乐吗，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P>
云桐淡定地喝了口茶，长舒一口气。</P>
这就是千金一掷的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