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的红梅开得正盛,风微微掠过,引得花枝乱颤,偶尔有些飘落下来,正好坠在绛红色的袈裟袖摆上。</P>
檀迦垂眸看了眼,缓缓伸手拂去。</P>
梅花相映,将他的轮廓临摹得更为出尘俊美,周身疏离淡漠的气质,令人不敢逼视。</P>
忽地,院中传来女子轻柔婉转的哼调,带着独有的韵律,朦胧缠绵的好似江南烟雨,在这幽静之处显得格外清晰。</P>
檀迦停下了脚步,未再上前,目光却望向了声音的来处。</P>
素白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长发尽数笼在身前,露出削肩细腰,腰封缠处婀娜曼妙,比之院中的梅花更为冷艳夺目。</P>
她抚弄着手中及腰的长发,袖摆滑落时,露出腕间的菩提与佛珠。</P>
一串润如明月,一串繁如星点。</P>
这样的场景,太过岁月静好,檀迦站在原地,稍稍失神。</P>
鹿忧哼着曲,抹完发尾,便忍不住凑近闻了闻,茉莉的清香瞬间令她愉悦的弯眉。</P>
余光不经意间瞥过铜镜,看着里面隐约透出的身影,回头轻唤了一声。</P>
“檀迦……”</P>
她不知道他何时来的,不过倒是比她预料的还要早一些,见他不动,便起身朝着他走去。</P>
一股清雅的茉莉香靠近,带着丝丝缕缕甜。</P>
袈裟被人轻攥在手中,檀迦垂眸,撞入她含笑的眼神中,墨眸深了些许。</P>
这身白衣,让他恍惚间想起了她跪佛阶时的模样,比这鼻尖萦绕的茉莉更为洁白淡雅,如今青丝披散,我见犹怜。</P>
“檀迦?”</P>
久久得不到身前之人的回应,鹿忧的声音染上疑惑,扯着他袈裟的手晃了晃。</P>
檀迦睫毛轻颤,“嗯”了声。</P>
鹿忧仰着脸笑了笑,边问边拽着他的衣摆往里走。</P>
“你何时来的?怎么不进去?”</P>
檀迦顺着她的力道跟上,看着那青丝缠上自己的手,语气柔和:“公主刚刚哼唱的是什么?”</P>
“嗯?”</P>
鹿忧诧异挑眉,沉吟片刻,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些许意味不明地反问:“佛子真想知道?”</P>
檀迦点了点头。</P>
鹿忧颇为正色,缓缓说了两个字:“情歌……”</P>
她顿了下,补充道:“想哼给你听……”</P>
若是只听那个调,便像心里灌了蜜般,甜入心底。</P>
檀迦闻言,心头微滞,一股缱绻之意陡然升起。</P>
他虽不懂何为情歌?</P>
可光是这两个字,便能窥探出几分意思。</P>
他盯着她,眼眸都未曾眨一下。</P>
鹿忧被那目光看着,掩饰性地将脸移开。</P>
等拽着他坐下,鹿忧才想起自己要问的:“佛子,你为何突然要送我出寺?还选了一处宅院给我?是我的身份被人发现了吗?”</P>
檀迦神色恢复如常,摇了摇头。</P>
他眉头微皱:“公主不喜欢吗?”</P>
“喜欢的……”</P>
他问自己喜不喜欢,鹿忧当然喜欢,可是她在这,他在寺中……</P>
“新岁至,公主在这不必拘束。”</P>
檀迦轻声道。</P>
寺中的戒律森严,新岁不会很热闹。</P>
他,也不想她被那些戒律束缚。</P>
鹿忧愣住,心口快速地跳动了下,随即想起今日他为自己准备的衣裙,有什么东西浮现在脑海。</P>
他昨夜问自己的那些话,似乎都不是随口一问,他真的有在考虑,尊重她所喜欢的东西。</P>
四目相对时,她缓缓朝他笑了,手从拽着他的袖摆,到变成了挽着他。</P>
很亲昵的姿势。</P>
明明他与她经历过的更为亲密,也一向习惯不喜形于色,可这样的笑颜展露在眼前,还是令他有所动容。</P>
她喜欢便会笑。</P>
他喜欢见这样的她。</P>
“公主还想要什么,吩咐参禅便可。”</P>
“没有了。”</P>
她要的东西本就不多。</P>
鹿忧想了想,问:“新岁那日,佛子会在寺中吗?”</P>
檀迦看着她,指尖微动,没有回答。</P>
半晌,鹿忧眸中划过失望的神色,可再次抬眸,里面又是盛满流光。</P>
“那我去寺中陪你,左右在这也是一个人。”</P>
“不必。”</P>
他轻声拒绝。</P>
俗世的新岁,他不能参与,但也不希望她为此迁就。</P>
不必什么都把他放在前面,她或许不在意自己的感受,可他在意……</P>
鹿忧以为他拒绝了,面上涌现一丝难过,眸中顿时湿润起来。</P>
眸光盈盈,很委屈的模样。</P>
她或许是误会了。</P>
檀迦心中紧了瞬,语气低了些:“公主不必去陪我,也不要事事将自己放在最后。”</P>
清冽的气息倏至,他微微靠近,直到目光与她平视,一字一句:“我希望你欢喜。”</P>
她是公主,是西域的掌上明珠。</P>
无论在哪,都不应该受委屈。</P>
她本就该随心肆意的活,她若是快乐,便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P>
鹿忧怔愣着说不出话。</P>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P>
他在全心全意的在乎她的想法。</P>
鹿忧看了他一会,随后扯着袖摆的手划入了他的掌心,尾指轻勾着他的。</P>
她心情舒展,唇边溢出清越的笑音,发丝随着泄下肩头。</P>
他似乎不太会表达,可是却比任何誓言都要来的真诚。</P>
鹿忧心中泛甜,语气也甜甜的。</P>
“嗯,我都听你的……”</P>
比茉莉香更为清甜的感觉。</P>
檀迦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可眼底却有华光闪过。</P>
他下意识的指尖微蜷,触碰到的却是纤纤软玉。</P>
她的尾指与他的交扣,掩在宽大的袈裟之下,密不可分。</P>
空中漂浮的花瓣,适时地落在冒着氤氲雾气的盥盆中,涟漪层层晕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