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顾言笙立刻想起了沈堪舆之前说过,他曾经在生病的时候被亲生父亲一脚踹翻在地。
“听他的意思,小时候挨打是普通至极的事情。”顾言笙几乎是从牙缝里把这句话挤了出来。
唐修嗤笑一声:“那就没跑了。孩子心脏|病,还不管不顾地讨着要肝脏的父母,小时候会把孩子往死里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嗯。”顾言笙咬了咬后槽牙,转过头看着病房里还在昏睡的沈堪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握紧的拳头中,指甲却已经扎进了掌心。
“你别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你自己就没作过妖?”唐修凝视着顾言笙道,“告诉我,你打过他吗?”
顾言笙眼神闪烁了一下,垂眸避开了唐修的视线,拳头握得更紧。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唐修目光骤然冰冷:“什么时候打他的,为什么打他?”
顾言笙涩声道:“上学的时候……经常跟他打架……”
“跟他打架?他会打你?”
顾言笙说不出话了。
年少时期跟沈堪舆每次所谓的“打架”,沈堪舆从来不会打他,只会做出蜷缩自保的姿|势,偶尔挡那么几下,然后嬉皮笑脸地说没事儿你接着来,打完了就开心啦,开心了要笑一笑不要再生我气啦好不好。
那时候顾言笙以为他是在挑衅他激怒他,所以每次他这样,他都会克制不住地更加冒火,拳|脚也愈发重,把他打得满身淤青才罢手。
等他停手了,他就三下五除二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奶茶店买来他喜欢的茶,戳上吸管递给他,笑眯眯地说打也打完啦,喝口茶消消火吧。
那杯茶大多时候都被顾言笙打翻了。
沈堪舆总是会愣一下,然后挠着头有些纳闷地嘀咕:为什么你还是生气呀?我爸每次打了我就不那么生气了。
顾言笙觉得这样的话莫名其妙,就骂他神|经病。
沈堪舆抬头看着他,轻轻地说:阿笙你可不可以不要说我是神|经病?我没有生病的。
顾言笙说你不是神|经病就别再跟着我。
沈堪舆急忙说好好我是,眼里都快急出泪花来。
—
其实沈堪舆是真的病了,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病了。
是顾言笙让他病得越来越重,后来甚至在他怀|孕的时候动手打他,虽然只是一巴掌,但那是在公共场合,而且是为了苏桐打的他。
打完那一巴掌,顾言笙回家收拾行李,准备搬出去。
沈堪舆看到他回家,马上跑进厨房准备食材想|做饭给他吃,但才准备到一半,他就看到顾言笙拖着行李箱走到了门口。
他托着沉甸甸的肚子,慌张地跑出来拦他——六个月的肚子其实不算很大,但他人太瘦,所以格外辛苦。
顾言笙不明白这些,只觉得他苍白着脸艰难喘息的样子都是装的。
因为他笑起来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模一样,灿烂得让人讨厌。
他笑着说:“阿笙,都到家了,吃个饭再走吧。”
顾言笙看都没看他一眼,讥讽地道:“有你在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是家。”
沈堪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红着眼睛,像那天在工作室当中撒泼一样嘶声大喊:“那么哪里像家,有苏桐的地方吗?!”
顾言笙不愿再跟他说话,扭头拧开了门把,他扑过来拽住他的胳膊,非要他给他一个答|案:“阿笙你回答我!我那么喜欢你,你不可以这样!!”
顾言笙冷冷地看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你还要这样闹?那一巴掌还没长记性?”
沈堪舆苍白着脸,瞬间安静下来,放开了他,站在原地喃喃地重复着那句话:“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这样对我。”
顾言笙重重地摔上了门。
那之后没多久,在沈堪舆怀|孕不到八个月的时候,顾雨甜就出生了,六斤的孩子,巴掌那么大,他进产房后生了六个小时才生下来。
有很多次,顾言笙心怀愧疚,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孩子为什么会早产,他没回家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堪舆摇着头不肯透露只言片语,只说孩子早产是我的错,阿笙你不高兴就打我吧,对不起。
顾言笙为那一巴掌道歉,沈堪舆还是摇头,说阿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我确实该打。
顾言笙说那次他离开家其实是因为公事出差,并不是不想再见到他的意思,沈堪舆继续摇头,说没事,我知道你早晚都要走的。
那时候,沈堪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可是伤害就已经很深了。
现在更是遍体鳞伤了吧。
顾言笙觉得心里特别疼,疼得他浑浑噩噩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想着或许是不是自己离开|会对他好一些,一步一步把他逼向深渊的他,现在还想把他拽回来据为己有,是不是痴人说梦了?
对于他这种怀疑,唐修当场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骂的是什么,他记不太清楚了,反正骂得都对。
后来唐蓁跟他说,阿笙,你是小鱼的海。浑身都是伤口的鱼接|触到海水肯定会疼,但也只有在大海的怀抱里才会慢慢恢复,离开大海的话,鱼才是真的没有救了。
如果是这样,如果他真的还有机会。
他想|做一片一辈子只养着这一条鱼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