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位于关中平原东部,雄踞秦、晋、豫三省要冲。南亘秦岭,北有渭水、洛水汇入黄河抱关而下。周围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小道,明朝以前往来仅容一车一马。杜甫曾留下“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的诗句来形容其地势之雄险。
洪武九年,潼关卫进行了大规模扩建,由一座关卡扩而为城。不过,因为是军事要冲,城中鲜有普通百姓。大都是军户,居民要么是现役的兵士,要么是军士家属。
因为与陕省达成的默契,关盛云部没有公然打出标明身份的旗号,只是用各营将官的营将旗引导部队成建制行军,铠甲武器金鼓旗帜都是从官军那里或抢或诈来的,再加上都指挥佥事鲍直才大人等的斡旋遮掩,这支驻扎在近旁的大军此时不仅没有引起河南方面的警惕,就连潼关卫的守军也误以为他们是奉陕西都司府命令调动的友军,因而错失了向豫省,乃至京师发出紧急警报的最后机会。
恰恰相反,陕西三司联署发出的捷报,以及用石灰腌了的两百六十九级“流寇首级”已经快马加鞭地驰在通往京师的官道上。
潼关卫原本属陕西都司府管辖,洪武九年扩建后,划归了河南都司府。再到永乐年间,潼关卫划归中军都督府直辖——既然不属于陕省的军事管理系统,陕西都司府的兵马调动不通知他们,虽然略显牵强,但也说得过去。
潼关卫的地位极为特殊:行政区域上属于陕西,但却不归陕西都司府管辖,不仅如此,甚至还管辖了山西的一小块地方!
造成这种怪异现象的原因是明朝独特的军事卫所制度。
我们知道,明朝的行政系统是中央有六部,吏户礼兵刑工,下面是省一级的承宣布政使司,也就是省政府,再然后是府、州县。
而军事管理系统,则为中央是前后左右中的五军都督府,下面省一级是都指挥使司,再然后是卫,卫下设千户所,再下是百户所。
这样梳理,明廷的行政管理、军事管理两条线就比较明确了:与中央政府的行政六部对应的,是军事部门的五军都督府、省一级承宣布政使司对应的是都指挥使司、府对应卫、州县对应千户所——大明帝国的主要管理体系便是由行政与军事两部分组成。
潼关因为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在洪武七年设守御千户所。守御千户所与普通的备御千户所有本质区别:前者归都指挥使司垂直管理,后者由卫管理——可以理解成守御千户所是由省军区直辖的独立旅,备御千户所是各师建制下的野战团。
仅仅两年后,朱元璋觉得守御千户所的级别还不够体现潼关的重要性,干脆行政级别再提升一格:由守御千户所升格为卫。军事单位的卫,对应的行政单位是府、府下面有州县,卫下面就应该设千户所。于是,把黄河北岸的蒲州守御千户所划归到潼关卫辖下。
蒲州地处山西。这样设置,其实有两重含义:一方面黄河两岸的军事部署便于统一指挥、另一方面,把各省都指挥使司的军事管理区域和承宣布政使司的行政管理区域故意人为的错开,并与邻省纠缠到一起,让邻省管理本省边界辖区,使省一级的行政区划与军事区划犬牙交错相互制约,利于中央集权统治。
举个简单的例子便一目了然。省的行政区域中,有一块地方(卫),归b省的军事部门(都司府)管理、b省的军事部门辖区(卫),偏偏嵌在c省的行政区域里。
鸡贼的老朱只想到,万一哪个省有反叛,邻省早就楔了根钉子进来,你瞒不住,可以及早预警;但他没想到,等到中后期积弊已深遍地狼烟时,除了相互掣肘扯皮,卫所已经都成废柴了。
到了永乐年间,朱棣考虑到潼关不仅一关扼三省之险,更是东西交通要道,干脆再升级:划归五军都督府直辖,类似于军事领域的直辖市概念。卫所的兵需要靠军屯养活,潼关卫也不例外,但已经归“国防部”直辖而不属于任何一省了,所以,除了城中圈的一千亩地(可见朱元璋扩建时已经有这方面的准备了),再从周围三省各圈一块用于军屯。
等罗军师回营,关盛云拿到最后一笔补给拔营东出时,潼关卫的守军们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如此大规模的跨省军事调动,怎么事前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呢不过,前一日,卫指挥使盛志勇和指挥佥事许超等几位将军都被陕西都司府的鲍大人拉去华阴县喝酒,据说华阴知县郑国平的老母亲七十大寿,连提刑按察使司的王子瑜大人都亲自往贺,可见这位平时低调的郑知县来头不会小!这种事要是不去,可就有点属于给脸不要脸了——自从土木堡之变以后,五军都督府已经逐渐沦为可有可无的摆设配角,啥事都是兵部说了算。再说了,潼关卫不少军屯毕竟行政上来说还在华阴县治下,搞好关系绝不会有坏处。
疑惑归疑惑,然而守军都是不识字的大头兵,议论几句罢了,人家又没攻击你,无论看将旗的高度,还是部队规模,这里面至少有一个总兵大帅两三个副帅六七个参将(无论是高藤豆还是谷白桦龚德润,都是穷人乍富的暴发户心理,既然关罗二位不说话,便都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将旗做得规格高了一级),谁吃饱了撑的才给自己找病呢——随便哪位,砍死个多嘴的混账小兵还不都当碾死只蚂蚁一样。
潼关卫指挥使盛志勇和指挥佥事许超回来时带了不少东西,几个挑夫抬着箱子拎着包袱匣子直接送去二位的府邸,两位将军则领了亲卫径直登上潼关东城楼,铁青着脸看着脚下川流不息鱼贯而过的队伍。
这是关盛云大军的后卫了。再向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蛇,蜿蜒着行进在狭窄的山路上。南面是悬崖绝壁,北面是奔腾不息的黄河,河面上几百艘舟筏傍着岸边小心翼翼地行驶着。二位大人谁都没有说话,盛将军的亲卫队长盛力一乍舌:“额滴乖乖,这路大军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是要干啥子去”
“啪”的一声脆响,盛大人回身就是一个大嘴巴抽过去:“狗材!闭上你的狗嘴!再乱嚼舌头老子把你丢黄河喂了鳖去!”
盛大人恶狠狠的盯着盛力,随即视线触碰到许大人投来的目光,二位大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再次将眼睛转向脚下的队伍。城楼上的兵丁们见此,全都吓傻了,再没人敢交头接耳。
看着最后一个骑手的背影已离开一箭之地,最后一艘压阵的大船驶远,盛指挥蓦地一声大吼:“关城门”!
紧接着是许将军的吼声:“上墙,上墙!所有人都他妈给老子滚起来,上墙戒备!”
潼关卫两扇厚重的关门轰然而闭。
在二位大人的斥骂下,千把总们鸡飞狗跳地把兵卒们收拢起来全部赶上城墙,田间劳作的耕牛被套上大车,运来巨石,把关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随着身后关门的合拢,关盛云这支貌似人畜无害的大军,在潼关守军的目送下,撕下伪装,亮出狰狞的獠牙向豫省扑去,当日便攻下了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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