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定洲瞪了一眼这个愣头青晚辈,没有答话。
“浑话!”奢崇明喝道。
“阿叔,阿寅错了。”奢寅直来直去,认错倒也爽利,“不过阿爸、阿叔,你们说,罗叛狗为啥子要拆墙呢?”
思定洲道“肯定是赤水待不住了要回永宁去,这个不消说的。但是,他为啥待不住了呢?”
奢寅扳着手指头道“普世所、摩尼所、白撒所的人都在这里了,古蔺老寨里也没多少人了啊……”
“肯定是了!”奢崇明大叫一声,“咱们只想着自己这边,偏偏忘了那边!”
“哪边?”思定洲和奢寅异口同声地问道。
“明国那边啊!”奢崇明道,“朱老狗领了五省督师,但本职是贵州巡抚,明国定是派了新川抚过来。罗叛狗是永宁宣抚使,但朱老狗不可能叫他兼领赤水卫!新官上任,自然要把赤水给自己人,那罗叛狗不甘心,于是想把城拆了,自己拍拍屁股回永宁。我看啊,那火,该也是罗叛狗自己烧的!”
“定是这样。”奢寅急道,“阿爸,赶快出兵吧!若是墙砖都被罗叛狗扒光了,即便咱们夺回来,明狗们再来也挡不住啊!”
这个道理奢崇明岂能不知?自从被赶出永宁,奢崇明便把赤水城当作自己反攻复兴的基地来经营,尤其是被罗乾象偷袭后,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在加强城防。那一次罗乾象知道张鹤鸣不可能同意他长期据守,便已拆过一次城墙。赤水卫的城墙主体与其他地方无二,是夯土。但那时明军近在咫尺,奢崇明可不敢托大建窑烧砖,所以重修时,外包面就是直接刨了城里城外的石板路,用一块块厚重的青石垒起来,防御效果自是比普通墙砖好得多。这次若是叫罗乾象再都给拆干净,不仅自己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那城也就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再也没法守了!
可是,安兄弟跟自己约好了要给孙杰设伏前后夹击,若是径自去打赤水,会不会顾此失彼误了大事?然而……就这么放任罗叛狗连拆带烧的把赤水祸害成白地,就算把孙杰灭了,失了基地,几万人也就成了丧家犬,甚至都等不到饿死在大山里的那一天,只需来一场暴雨,山洪就能带走大半族人的性命,更不用说汉狗们迟早能想到放火烧山这招。
“思寨主,安兄弟那边有消息么?”奢崇明问道。几日前车勺已传过信来,孙杰的追击会比预想的慢上两三日。安邦彦在以著则溪埋伏,又要坠在后面围堵,该不会带太多粮,若是拖得太久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还没有。但我觉得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也许,现在安长老的人已到了金沙寨也说不定呢。”思定洲答道。老头人不想在奢大王这里待太久,只是赤水在拆墙这消息太过惊人,必须亲自过来一趟——被明国的人知道自己跟奢家的勾连可不是好玩的。不论脚踩几只船,必须小心翼翼地维持平衡是最重要的。
“阿爸,别犹豫了!罗叛狗绝想不到咱们会突袭,等他拆完城墙,赤水便要不得了!孩儿领上一万兵,最迟四五日便能赶回来。这一路过来,咱们设了不少障碍,孙杰走不快的!”
奢崇明琢磨了一下,奢寅说的确实有道理。从水西驿到这里自己走了三天,为了尽可能消耗追击者的体力,沿途山路被挖得坑坑洼洼,携带大批辎重的明军行军速度绝对不可能快过自己。于是道“思寨主,你等下就回金沙吧,安兄弟那里有信儿过来你就打发人来说一声。阿寅,咱们一道去夺回赤水,伤病正好可以留下,顺便把墙补补,其他人再全速赶回来,那时安兄弟也该缒上孙杰了,只要咱们动作快,应该来得及。”
攻击赤水,如果要保证歼敌效果,最好的方式是从雄所则溪向西北行军到蔺州,然后折向西南,拿下摩尼所便彻底堵住了北逃永宁的路径,再派上三五人潜过去砍断城南赤水河上浮桥的绳索,守军将无路可逃。但如此一来会多出两日以上的路程,显然奢崇明不敢行此险招。好在眼下的目的是抢回赤水而非找罗乾象报仇,因此奢崇明引军径直向西,渡过赤水河后便直接发动了对赤水东墙的攻击。
罗乾象好像已成惊弓之鸟,永宁军刚刚出现在墙上望子的视线里还没等向北展开,便领着为数不多的留守部队一溜烟向北跑了,临走竟又放了一把火——这厮显是蓄谋已久,各处都堆了不少柴,火头竟有几十处之多!
一矢未发便挥军入城的奢崇明看到赤水已被罗乾象祸害得满目疮痍,心里那个恨啊绝大部分房屋要么被烧了顶、要么被凿穿了墙、还有一些,既被凿穿了墙也被掀了屋顶,水井也被填了多半,至于粮食物资,更是想都不用想了,粮库里屎溺遍地——那班水脑贼直接把粮库当了茅厕!不知怎的,奢崇明脑海里竟浮现出儿时读过的一句很应景但绝不恰当的汉诗此恨绵绵无绝期!
实在没时间抒发太多的恨意,奢崇明留下两千部众,自己和奢寅马不停蹄地带领其他人再次掉头向东,向雄所则溪的大山赶去。
与此同时,金沙寨的思定洲也见到了安邦彦派出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