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划、谋划、谋划个鸟!贵阳谋了一年,终究被汉狗夺了回去!再谋划,某的乌撒整个丢了!谋划来谋划去,却被汉狗兔子一样撵进大山里!打!没甚可谋的,先打下永宁,然后一路杀上去!”安效良忍无可忍地跟着大叫起来。
“唉。”安邦彦叹了口气,想辩解几句,但张了张口,什么话也没说。确如安效良所言,自己有些太过谨慎了,白白错过了很多次机会。乌迷和阿蚱怯相继阵亡,水西军里最能打的便只剩下这位安效良了。安邦彦也知道,如果不能尽快获得一场胜利,两军的士气将跌落谷底,那时,保不齐哪位寨主头人会动一些其他的心思……
“阿寅,你带上五千人和效良一起先到山口。等雨停了,那叛狗若是再来就当场灭了他、若是不来,咱们全军出动,去永宁擒了那厮来!”奢崇明断然道。
安邦彦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确实有人已经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了。
阿仓是镇雄府小有名气的猎手,虽然安头领以前并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哦好吧,整个镇雄府安头领也不认识几个人,但阿仓凭着精准的箭法和敏捷的身手,很快在军中脱颖而出,颇得安云翱的赏识,也得了不少赏赐,加起来足足有近二十两银呢,这次又被派做前哨跟着奢安联军进了山。
从军前阿仓便与隔壁寨子的摆藏相恋,每次狩猎回来,总会在摆藏家竹楼前丢下些猎物,有时是只五彩斑斓的山鸡,有时是足足四五斤重肥得浑身都是油脂的山鼠……现在有了这些赏赐和军功,阿仓觉得等自己回去,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摆藏家提亲了。大帅对汉苗兵士一视同仁,阿仓很得意自己做大军斥候,不仅顿顿饭都有肉吃,发现敌情只需要传送回消息然后自己藏好身即可,不用交战,战斗结束便会被记一级斩首功——那可是白花花的五两银呢!安头领说,大帅说了,这是最后一仗,打完这仗,若是再能抢到些战利品,以后和摆藏的那小日子可不是要多舒服便有多舒服!摆藏一看就知道是个能生养的婆娘,定要生下四五个五六个娃儿来……可能是这段时间太过顺利了,阿仓有些托大,再加上边走边憧憬着未来有些心不在焉,等他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儿,一切都晚了。
一声呼哨,几步外的灌木后蓦地冒出五六名敌军,阿仓的苗刀还在背上,正要伸手去摸,后脑上便重重地挨了一击,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阿仓朦朦胧胧地想到,自己的好运气怕是已经到头了。
一个草草搭就的草棚里,莫德一边烤着火一边看着萎顿在地上的阿仓,他心里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挽救族人唯一的机会了。莫德是镇宁州(今镇宁布依族苗族自治县)附近鸡公背寨的头人,鸡公背寨是个六七千人的大寨,一直依附水西安家,在与水东宋家上百年的争斗中始终坚定地站在水西一边出人出力,很得安家的信任。不过像其他地方一样,安家也是只给莫德家留下一个本寨,周围的山头都是安家人在管。离开赤水时安长老说了,等打完仗,从关索岭到盘江河的地界,都划给鸡公背寨,还任命了莫德做后军大都督。
换做以往,莫德肯定会感激不尽,但看过赤水、摩尼所和普世所的废墟,莫德便不由得牵挂起老寨。自己带了近两千精壮加入安长老的队伍,几年下来,这些人的半数已死在东西南北各处的大山里,连骸骨都再也寻不到。寨子里还有四千多老幼呢,现在还有多少人活着?老寨呢,是不是也已成了一片焦土?加入安长老的队伍,固然是天经地义的追随长老,但追随长老为的又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老寨和族人的生存!眼看着大势已去,自己和这些精壮死便死了,汉军能放过老寨吗?本为了族人能更好地活着,却将所有人带入绝境,地下的祖先们能原谅自己吗?
地上的阿仓抽搐了一下悠悠醒转,方一抬头,便看到莫德如释重负的那张笑脸。
莫德一开口,阿仓便意识到方才冒出的念头错了自己真正的好运才刚刚开始。
这一日薄暮时分,淅淅沥沥下了好多日的雨渐渐地停了。太阳终于露了脸,把天边的云染成一片金红,看看漫天的晚霞便知道,未来几天都将是大晴天。雨越下,守在山口的奢寅与安效良心里的那团火便燃得越猛烈,此刻他们决定去打永宁。于是一面派人进山通知二位大王,一面整队向北开去——这里离城太远,二十里路要走上个把时辰呢。先开到七八里左右扎营,第二天一早展开攻击,等主力开上来,说不好已经把永宁拿下来了!
没想到,第二天辰时刚过,草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正要出发的奢寅和安效良接报,北面发现了一队人马,军旗是黑底上一条代表纳溪水的蜿蜒白线——罗乾象率领他的水脑兵迎面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