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湾6队的稻田里,所有人都直起腰,看着大喇叭声音传来的方向。直到张翠娥史无前例地播送了3遍通知,大喇叭恢复转播电台节目,大家才回过神来。黄莺瞪大眼睛,眼里满是惊叹,“陈老师又要出书啦?”为什么要说“又”?杨菊拔出来的稗草都忘了丢,“还要去卫生局教急救知识?!”刘丹,“陈老师好厉害呀!”姜丽丽收回看向大喇叭的目光,转头看往大队部的方向,忽然将草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低着头,脸上满是止不住的笑容。可是目光下移,看到自己双脚踩在淤泥里,身上也沾满了泥浆,再想想陈凡每天干干净净的样子,更是受到全大队人的追捧,一股自惭形秽的心情不禁油然而生,情绪当即低落下来。就在这时,边上突然传来刘会计的声音,“小丹,你们几个先不要忙了,赶紧回去帮陈老师收拾东西。”另一边稻田里,也有杨家和黄家的人在大声提醒杨菊和黄莺,让她们赶紧回去。姜丽丽看着三人争先恐后地跑上田埂,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黄莺转过身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便大声喊道,“丽丽,快点。”听到黄莺的呼喊声,姜丽丽才赶紧往田埂跑去。在众人带着几分笑意的目光中,四个女生光着脚在乡间的田埂上飞跑,就怕陈凡骑着马先回来。等她们气喘吁吁跑到知青点,还是和陈凡碰到了一起。陈凡翻身下马,让小母马自己回马厩,小马驹、小羊羔和狗子早已一溜烟地从门缝钻了进去。他好奇的看着气喘吁吁、颤颤巍巍的四人,“你们跑这么急干嘛?”杨菊最先喘匀气,正要说话,却突然咧嘴憨笑了两声,将到了嘴巴的话又咽回去。黄莺则双脚互相搓了搓,笑着不说话。只有刘丹最实诚,张口就来,“你不是要去地委教书吗,我们回来帮伱收拾行李。”黄莺和杨菊俏脸通红、齐齐转头。这话是能直接说的吗?陈凡满脸惊讶地看了看四人,“谁说我去地委教书?”刘丹眼睛一直,不是教书?是什么来着?姜丽丽则忍着脚底板的疼痛,微笑着说道,“她的意思是教别人急救知识,还有出书。”刘丹赶紧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陈凡满脸无语,两句话合成一句话说可还行?姜丽丽抿抿嘴唇,对着陈凡说道,“时间很急吧?我们换身衣服,就来帮你收拾行李。”说着便转身走进院子,黄莺三人跟进跟了进去。陈凡晃晃脑袋,大踏步走进自己房间。现在天气渐渐变暖,早晚都不用穿外套,他今天也就没有背自己的背包。但是现在要出差,不带包是不行的了。总不能拿块土布,包个包袱吧!盘点要带的东西,首先是身份证明,这年头还没有身份证,难道要把户口簿带上?陈凡一时间也拿不准到底要带哪些证件,为了安全起见,他便将自己的所有证件都带上。包括户口簿、持枪证,以及自己的“乡村兽医证”和“赤脚医生证”。至于广播员的工作证是没有的,不是广播员没有工作证,而是生产队相对比较松散,如果领导干部想发证,就会发一张类似小学生奖状的工作证,如果不想搞形式主义,什么证都没有,登个记就算完了。卢家湾的大队领导就不爱搞这些形式主义,生产大队有哪些干部、统筹工,开小队长会议的时候给他们介绍一下就完了,没事发什么证呢?所以陈凡就带了这四个证。除此之外,就是钱和票。他自己的家底还有800多块,考虑了两秒,他就决定全部带上。自己人都不在这里,还把钱放这儿,那才叫不安全,万一再来一个小偷怎么办?反而带在身上,才更有保障性。而且要是在地委需要用钱,带着钱也更方便。钱都全带了,那票证自然不会落下。上次江南文艺出版社给的所有票证、还有之前换的一些票证,全部一股脑地塞进皮包的内口袋里。将钱票放好,接下来才开始收拾衣物。这时四个女生一起走了进来,看见陈凡站在衣柜前,黄莺立刻跑上前,“陈老师,我们来帮你。”陈凡转过头笑了笑,“不用,你们又不知道我要收拾什么。”黄莺张张嘴愣在原地,她还真不知道要收拾什么。这时姜丽丽走上前,轻声说道,“现在虽然天气转暖了,但是如果刮风下雨,也还是会有些凉,最好是带一件外套。另外再带两身换洗的衣服就行了。”陈凡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对着柜子里的衣服翻找,“外套、外套……”姜丽丽抿嘴笑了笑,走上前蹲下来,从下面的格子里翻出一件外套,“在这里。”陈凡拿在手里,不觉有些奇怪,“怎么跑下面去了?我记得在上面的啊?”姜丽丽笑道,“前些天我给你把衣柜整理了一下,把夏天常用的衣服放上面,秋冬不常用的放到了下面。”话音刚落,她便看见黄莺三人满脸古怪的样子,顿时将后面的话噎了回去,低下头喃喃说道,“我之前帮他收拾过几次衣柜,就、就……”陈凡瞟了几人一眼,哈哈笑着打断她的话,对着黄莺她们说道,“她说的是你们住进来之前,我那时候不太会洗衣服,就拜托小姜帮我收拾。”三个女生一起恍然点头,“哦……。”陈凡眨眨眼,心里嘀咕着,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信了吧?不一会儿,陈凡一边坐着喝茶,一边看着姜丽丽熟稔地帮他把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然后折叠好之后,一件件放进背包里。随后又去厨房烧水,用陶锅装着放凉,再倒进水壶中,同时煮了十几个茶叶蛋,给他路上做干粮。从头到尾,黄莺三人都在懵懵懂懂地给她打下手。没办法,她们都没伺候过人出差,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而姜丽丽则是按照当初自己下乡时,将父母和姐姐给自己准备的东西作为样板,多想一些,再用在陈凡身上,自然是周全齐备。……陈凡那边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另一边,杨书记听到大喇叭里面的话,当即二话不说,骑着自行车就往大队部赶去。路上碰到张队长和张文良,还拉着他们一起回。紧赶慢赶,半个小时后,终于赶到了大队部办公室。他急匆匆地冲进去,不等把气喘匀,就焦急地说道,“小陈走了没有?”叶树宝正和安全漫无边际地侃大山,畅想着随着陈老师的著作走向全国,卢家湾也跟着沾光,被全国人民都知道。叶树宝昂着头,眼里满是憧憬,“小安,你说那个时候,我出去跟人报我是卢家湾的副大队长,到底管用不管用啊?”安全憋着笑,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管用啊,怎么不管用?”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你得想想,全国多少生产队啊?一个生产队副队长算得了什么?就算你拿着介绍信出门,人家不给你甩脸子就算好的,碰上个心情不好的,打得你头破血流都有可能。”叶树宝顿时一惊,呆呆地看着他,“不、不至于吧?”安全使劲往大了忽悠,“怎么不至于?你想一想,不管是国营饭店的,还是招待所的,又或者是车站的售票员、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人家那都是端的铁饭碗,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揍你一顿,顶多也只是挨几句批评,那有气不撒,还给自己憋着啊?”叶树宝那小眼神似信非信,“那小陈要送出名了,他们就对我另眼相看啦?”“必须的啊!”安全一拍桌子,抽着烟说道,“你再想想,要是小陈出名了,人家都知道他是卢家湾的,回头你去外面,介绍信一掏,拿出来给人看。人家拿着一看,哟嚯,卢家湾的啊?就是那个写急救知识书的陈老师的家乡?”他指着叶树宝,“想想,你自己好好想想,换成是你,你怎么办?”叶树宝眼珠一转,拍着桌子说道,“必须另眼相看呐!”安全,“可不是吗。本来是冷脸,立马换成笑脸,原来是笑脸的,那就更加热情。如果是在招待所,楼梯口的房间就换成靠里的房间,如果是在饭店吃饭,肉都能给你多切二两,完了一群人拿着酒来找你聊天,问你,‘请教,陈老师平时吃的是什么饭菜?几天能吃一次肉’?”他拍拍叶树宝的胳膊,“被人众星捧月,是不是很舒坦?!”叶树宝抿着嘴缓缓点头,“确实很舒坦!”然后就被突然闯进来的杨书记吓了一跳。杨书记见他呆呆傻傻的,便又问了一句,“小陈走了没有?”叶树宝这下总算听清楚,立刻摇头,“没有啊。你公章都锁在柜子里,没法开介绍信,他怎么走?”随后指着6队的方向,说道,“我让他回去收拾行李去了,等他收拾完东西再回来,完了拿介绍信,还有钱和粮票,再去公社上,赶两点的车去县城。”杨书记一听陈凡还没走,顿时松了口气,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摘下头上的草帽扇风,再拿起叶树宝的茶缸子灌了一大口。叶树宝满脸嫌弃,“你又不是没缸子,喝我的干嘛。”正好这时候张文良和张队长走了进来,他便对着张文良招招手,“三虎子,帮我泡杯茶,累死我了。”大队部除了陈凡就是张文良最小,他也习惯了给几位领导跑腿,走过去拿起杨书记的茶缸子,好奇地说道,“您骑这么快干嘛?两点钟才有车,就算小陈在这儿等着,他也走不了啊。”“你懂个屁。”杨书记死劲扇着风,转头看向叶树宝,板着脸问道,“我问你,小陈要去地委,你安排谁跟他一起去?”叶树宝愣了愣,摇头说道,“没有啊。”顿了一下,他又笑道,“他又不是小孩子,十几岁的人了,处事老练,比三虎子还成熟,……”张文良端着茶缸子过来放到杨书记面前,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他哪里比我成熟?一张脸看着跟个娃娃似的,要不是练了两个月的功夫,恐怕比小姑娘都强不了多少。”叶树宝瞪着他,“你处事有他厉害?”张文良还想狡辩,旁边杨书记摆手将他堵回去,“你别打岔。”“就是。”叶树宝指了指他,随即对着杨书记说道,“人没有安排,不过我给他批了50斤粮票,还有20块钱,不会短了他在路上的花销。”杨书记一听,当即抬起手指着他,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你、你啊,我就知道,考虑事情不周全。”叶树宝顿时愣住,“我、我怎么就考虑事情不周全啦?”张队长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这时候才喘匀气,抽着旱烟说道,“老杨的意思,是最好派人跟他一起过去,而且一个人还不行,最好是两个人。”叶树宝瞪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杨书记,见杨书记用力点了好几下头,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提高声音说道,“不能让他跑咯!”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没错,就是不能让他跑咯!”众人转头看去,正是肖烈文。肖烈文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往自己办公桌后面一站,双手撑在桌子上,嘴里咬着旱烟杆,眼里满是杀气,“对小陈我是很放心的,他肯定不会自己临阵逃脱,但是对地委卫生局,哼哼,……”他转头看看众人,“你们就敢确定,他们不会‘地委借小陈,一借永不还’?!”“就是。”杨书记见思想迅速得到统一,便满意地点点头,正色说道,“现在的卢家湾,肯定还离不开小陈,咱们刚刚才投了巨款,买了那么多的种苗,准备大干一场,没有他,能行吗?……”安全在角落里默默纠正,是白条!(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