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后果。但是……我曾与睦月君谈论过这里的事。依照他的猜测,暂不论妖怪,若抛却凡人的身躯,蜕变为另一种完全不同于人类的存在,势必是一种彻彻底底的脱胎换骨。关于人类的记忆,恐怕会荡然无存。与巨大的法力和智慧相比,一个人的过去的人格和回忆都是尘埃般无足轻重,一切都会烟消云散。神的诞生,必然意味着生而为人的泯灭。”
“我会忘记过去的事?”白涯从吵闹的噪声中听到了莺月君的话,他皱起眉,“我会忘记我自己,忘记……过去到现在的人和事——所有人?”
“或许你觉得我无情……但若仅仅是这样,倒还是好事。”莺月君流露出遗憾的表情,“但你知道‘天神’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天神其实并不是人类的神,至少不是人类以为的神。‘天’是神上之神,是这些妖神的神——归根到底也是妖罢。他们的恶心令法器无不沾满鲜血,怨气缠身,由此诞生的究竟会是什么,你们……想不来吗?”
听完这些话,其他人暂时没有反应,或许是太过冲击,有些恍惚。白涯只觉得不仅耳边吵闹,眼睛还发痒。他伸出手背,不断地轻揉着眼睛。他一边揉着,一边说着: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我会失去自我而变坏——很坏很坏。”
“那时的你恐怕不再是你了。你会成为神,也会成为敌人……人类的敌人。”
说罢,莺月君抬起手。她的手中凝聚了一团耀眼的光,光芒遮掩了她的神色。
白涯只是觉得眼睛很痛,怎么也停不下手,眼泪都被逼了出来。当一只手挪到眼前时,他隐约看到,自己的手背上有一层抹开了的血。
“等、等等!”
祈焕飞快地挡在莺月君面前,按住她的手。他很清楚,这个不通情理的六道无常是什么意思。他焦虑万般地说着:
“这不只是睦月君凭空猜测吗!事情还没发生,怎、怎么能如此武断?老白为九天国的事做了这么多,他是什么人你也该知道,这人、这人意志坚定得很,就不可能发生你说的事!这就别急着动手了,万一你说的不对,他不就……”
“……祈焕。”
祈焕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柳声寒黯然的脸。
“……我们应该做最正确的选择。”
“你说什么?!”他松开莺月君,冲到柳声寒的面前,“你他妈疯了吗!你听听你说的是不是人话?这一路上我们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你全都忘了吗!”
柳声寒微微动了动嘴唇,看着他快逼出眼泪的双目,欲言又止。可祈焕只从她身上看到冷漠,看到陌生。但是……但这恰恰是一种熟悉。她这个人,一直不都是这样的吗?这样令人捉摸不透,这样冷静深沉,这样公正客观,这样……不可理喻。
“我没有忘。”最终,如月君轻轻摇头,“我们的事,自然是值得铭记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但像这样的江湖恩怨,爱恨情仇,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我们要保护的……终归是大多数人,绝大多数人。”
“所以个体的牺牲无足轻重?!”祈焕几近咆哮,“若傲颜现在能动,她听了都要给你们一巴掌!大多数人……差点忘了,你也是,六道无常……你们六道无常,尽是一些无心之人来担任的?你们究竟——有没有心?有没有?”
“……我理解你,也理解你现在说的这些不理智的话。但——”
咔嚓。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到那本不可见的灰蓝色结界忽然出现了裂纹,像是夜空被打碎了。看来,逃走的晏㳜已经解开了缒乌的结界。那些法器之间的裂纹迅速扩散,将它们连成一条线。随后,它们立刻破其而出,飘到更远的地方。光芒更强了,大地也开始颤抖、碎裂,地面有光溢出来。
“……来不及了,先离开这里!”
莺月君跑去扶傲颜,祈焕还呆站着。虽然仍是盛怒的状态,但他也很清楚,其实这两位六道无常算是犹豫了,没有真正动手,否则连他和白涯一并打穿不是不可能的事。而在危急关头,莺月君也是能记得不伤及无辜,去救生命垂危的君傲颜。他不知该说什么,只知道,他们的确是值得尊敬的、最适合做无常鬼的人,但自己不是这块料。
他看向白涯,不知他是否听到了刚才的争吵。他状态很差,几乎站不稳了。
“祈焕,快走吧!”一并搀着傲颜的如月君如此说道。
“……你们走吧。”
“你……”
“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