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是假的?”半晌没有说话的谢辙也开了口,“这怎么可能?”
聆鹓应声说道:“对啊,雪砚谷怎么会做这种自砸招牌的事呢?没有就是没有,有就是有,怎么会拿假货骗人?”
“说真不真,说假不假。不如说,那儿空有一面镜子,却不见付丧神回应。雪砚宗的人只是说,镜子是如假包换的镜子,可里面住着的镜灵已不知去向。如今,早已是人去楼空。”
寒觞脸色有些发白。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几乎头一次见他如此……如此仓皇,如此疲惫。先前的每一场战斗,每一次意外,都不如当下这般沉寂令人窒息。就好像这一次,他是由内到外而枯萎的。这副皮囊下,里面的血肉开始溃烂、瓦解,变得如棉絮一般轻薄,看起来尚且完整的外壳一触即碎。
谢辙的眼神也跟着心思一块乱了起来。
“不,不可能……付丧神都必须在本体很近的范围内才能自由行动,他们永远无法彻底脱离孕育他们的物件。就算妖力稍强些的,也不过能在稍远的地方活动。完全让人无法察觉灵体与本体的联系这种事——古往今来,没有谁能做到。”
“啊呀,那就是假货吧。不要想太多了,放轻松些。实在不行,你们也去看看就好了。只要你们说,会有弟子引你们去看的。对了,还没有问你们,你们想借云外镜做何事?不方便说也没有关系的,我不过纯粹是好奇罢了。”
“我们找人。”谢辙简单地概括,语气坚定字正腔圆,不像是打算说更多的样子。
“礼尚往来:你呢?”弥音如此反问。
那女子歪着头,粗略打量了她一眼,视线在特定的部分多停留了一阵。随后,她说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给朋友领路罢了。是我朋友要找云外镜来着。”
话音刚落,路旁一棵大树后就走来一个人。他们感到惊讶,不知他是一开始就在那里,还是之后才走过来的。几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位女子身上,没人察觉到他。这便意味着,这位男性真的很擅长隐匿行踪。
他黑发黑瞳,右目的刘海斜斜下去,用有着怪异花纹的绿色布带蒙住眼睛,不知是不是受了伤。他整体看上去像个贵公子,外衣鹅黄,似乎有浅浅的鳞纹路。至于料子……从光泽上很容易判断出,是上好的绸缎儿。他的打扮与那位女子并不搭调,偏偏就是一道儿的。
男子挥了挥手,脸上说不出是不是在笑。他没有说话。
寒觞警觉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谢辙轻声问。
寒觞用一种既算不上打算隐瞒的悄悄话,也不能说是很大声的音量道:
“他是殁影阁的人——你看他腰间的令牌。”
果不其然,几人都看到了他腰上拴着的东西。形状一模一样的令牌,他们在殁影阁的吴垠身上也见过,所以他一定也是阁中之人没得跑,而且他身上在此刻开始释放的妖气,也很明显地暴露了他的身份。除了叶雪词,其余的四人一下警觉起来。殁影阁真正的立场如何,他们并不知情,但吴垠的冷厉他们已有所领教。
叶聆鹓有些不敢置信:“这、这位便是你的友人么?”
不等她回答,佘氿冷笑了一声。因为寻镜失败,他也有些许疲惫,连平日里一贯的假笑也懒得挂在脸上。他双手背后,向前两步,又回头看了女子一眼:
“叶姑娘,你就与这群‘区区人类’相谈甚欢么?”佘氿又斜眼望向寒觞,“哦,也不全是。”
“我这人没什么特别的喜好。除了收集秘密,还愿意广交朋友——这样才有源源不断的秘密。怎么了,您该不会连这也要与我计较吧?”
女子是半开玩笑说出的这番话,却让其他人感到微妙的惶恐。“叶姑娘”这个称呼就足以令聆鹓一怔,她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与在殁影阁时听到这三个字一样。难道她就是当天那个……还有“区区人类”又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难道都不算在内么?尤其她亲口所言的那两个关键的字——秘密。
线索断断续续,在每个人的脑子里翻滚、打结。时间有限,不允许他们在此刻就梳理出一个明确的前因后果。关于女子的反问,佘氿并不搭理,只是对他们几人说:
“我听同僚告诉我,万鬼志就在你们身上。万鬼志在我们的地盘束之高阁,我对它的气息再熟悉不过。”来自殁影阁的蛇妖微弯着嘴角,“毕竟是我们保存多年的东西,这熟悉的气息,可真是令我倍感亲切。”
他眉目不曾放松分毫,眼神冷冰冰的,带着掂量在每个人脸上扫过。谢辙的手搭上剑柄,他挪动了半步,仿佛想隔绝佘氿投向姑娘们的、恶意的探究。寒觞也蹙起眉,直视着另一名妖怪。
“此物已不属于殁影阁,你问它又是有何用意?”
“我们寻云外镜无果,已是败兴而归,要让我空着个手,那也太叫我失落了。”
佘氿慢吞吞地说着,摊开手,一副无辜的模样。下一刻,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词句里的危险再赤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