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未免也太过漫长了。
谢辙握了握剑,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剩多少力气,其他人也是一样的状况。但是,不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什么人了,这一点是所有人的共识。他们重新聚拢起来,各自拿着武器,目光牢牢地盯着那个迫近的巨人。
“气息太杂,”攥着剑的寒觞说,“那些偶人碎片的断面,溢出那些死者的气味……一定是被他们处理过的。”
谢辙看向他拿剑的手。他的手也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疲劳。这种疲劳不仅是身体上的,心里的创伤更能带给他们足量的打击。由此迸发的盛怒,悲悸,与这之后难以抹去的疲劳,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应该是悭贪之恶使的法术,”神无君说,“与她聚拢草人的式神是一个术式。”
“她的同党已经逃走了。可恶……”
问萤紧咬着牙,他们似是能听到嘎吱吱的响声。
孔令北一言不发,他只是默默低着头,注视着地面这些被血浸透的花瓣。它们构成了意味不明的巨型法阵,但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谢辙的注意力也放在了花路构成的红色“线条”上,神无君对他们说:
“这大型的法阵并不严密,但能从一部分路径中推出,它与吸食灵力的那种有关——也就是恶使用以陷害无常的那个法术。但它与地宫原来的那个阵法相比,自然相差许多,作用上恐怕也……”
聆鹓感叹着:“她一定不是……简单地将那害人的阵复现出来。虽然,道理上的确有利于阵法的攻破,可这样一来她的牺牲就是无意义的!”
“单是画阵,神无君应当也看得出来……”谢辙思考着。
孔令北一挥分水刺,扬起一只手,用兵器的尖端指向那个碎瓷片构成的巨人。
“暂时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个——那个家伙,怎么处理?”
他的语气与往常无异,或许多了几分坚韧,几分隐忍。其他人不敢说话,也不敢多看那边的两个尸体一眼。随着巨人的迫近,森林被践踏的声音逐渐清晰,蒙蒙亮的天空使它的色泽看上去如此晦暗。当然了……当务之急是解决掉那个东西才是。
“你们走吧。”神无君道,“越远越好,我有办法处理它。”
“您是要用那招,对吗?”谢辙敏锐地问,眼神落在他的双刀上。但他的语气并没有让人觉得他就安心了。相反,他的声音还有些忧虑在。
而孔令北则直接说出了他的顾虑:
“那招撕裂六道的技能,不知会对四下的环境造成什么破坏……但它一定会扭曲周围的灵脉。到那时,又会如何影响卯月君留下的法阵,这一点我们谁都无从得知。”
说这话的时候,他紧紧盯着神无君。那道黑色的帷幕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但孔令北偏偏就像是能看到他的双目一样。
“你要毁掉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就像毁掉她的生命一样?
但这弦外之音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那时几乎所有人都看见,卯月君的行为无疑是自取灭亡,神无君就算动作再快,也不能在那个时节选择收手。她就是为了拿这无尽的血与无尽的命去描绘这样的残花阵法,但她图什么?
“那么告诉我,你有何高见?”神无君不咸不淡地问。
“我留下来,与你一并作战。”
“我也留下。”谢辙说。
“我也是,”寒觞看向问萤,坚毅的语气又软了下来,“你带聆鹓离开……”
这种时候,问萤这性子的丫头怎么会走呢?她当然不是认定兄长又看不起姑娘们,何况她自己的仇,还没向谁讨个明白。但她只是张开口,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她看向聆鹓,聆鹓的眼睛与她直直对视,两人都似有着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问萤该带她走的,她只是个无辜的人类,她不该被牵连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可聆鹓也是个姑娘,和她一样,问萤清楚她是怎么想的。她既不想走,又不想留下给其他人添麻烦。她就是太懂事,懂事到令自己和旁人都无话可说。
谢辙也看向她,嘴唇微微动了动。
“我不要走……”她还是说出口了,带着些哭腔,“我不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