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不懂就要虚心请教,婶婶可以教你。”君梨扬脸,挟着丝丝笑意,仿若五月的风,温暖而宜人。
“赤海城可不比京城,它靠着北关,不甚太平,常有贼寇偷摸进来烧杀抢掠,以致家奴趁乱逃亡,官绅富户损失惨重,屡屡上告。因此当地署衙便想了个法子,在人口买卖时除了卖身契还需另备一份文书,卖身契捏在主家手里,文书则留在署衙存档。这样即便主家丢了契约,署衙案牍库给你存着一份呢,届时发下海捕令,待家奴找回,按着文书再复制一份契约,就不用担心主家人财两空,没有保障了。”
还有这样的事?宋兰舟长这么大,只在京城附近几个城池游历过,对赤海那么遥远的地方一无所知。
“不信啊,没事,那你等着。”君梨浅浅一笑,“在我把她的卖身契拿回来之前,你若是动用私刑虐杀我的家奴,官府是会拿你问罪的,到那个时候你这解元的头衔估计……”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只用轻笑代替。
君梨姿容甚美,音色也极其悦耳,然而此时此刻,面对如此美色,他却觉得异常扎眼和刺耳,脸上的愠色更是一目了然。
没想到,他现在想处置一个通房丫鬟都由不得自己。
但是,天天面对着她,他实在也没个好心情,更何况她如今就跟个烫手山芋一样,再不能熟视无睹了。
“还不让开?”君梨笑罢,忽的低喝一声,“我是来看自己的家奴,师出有名。现在我看完要回去了,你若阻拦,一会事情闹大引来众人,我看你的父亲,我的大哥,是信你还是信我?”
这话更叫人窝火,宋留春一向偏爱于她。尤其是今日母亲吃了败仗,织秀声声控诉之后,父亲在掌灯时分将他寻回,已经狠狠痛骂了他一顿,让他务必反省。他现在出现在此,本身就不应该。
到底是个聪慧的人,心思一转,他的面上露出十分的笑颜,姿态也放低下来,“婶婶,咱们好好谈谈,如何?”
谈?君梨不屑一顾,“我与你有什么好谈的?”
宋兰舟道:“你深夜前来,还不是不放心她嘛。人我可以还给你,随你处置。从今以后,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哦?”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算是讨饶吗?
君梨审视着他。
近在咫尺,如画的眉眼,温雅的笑容,加上他恭敬的动作,气派的服饰,从头到脚,从内而外,实在是个谦谦君子的模样。
若不是上过当,吃过亏,绝对会被他这副好皮囊给骗了。
“我没有听错吧,这是我们的解元公能说出来的话?”君梨不无挖苦。
宋兰舟迎着她的目光,保持微笑,“让你的人退后,我们关起门来好好说话。”
退后,关门……
君梨瞧着站在门口的红烛和平安他们,再想想自己身处的环境,不由迟疑。
这个人颇有心机,而云裳,也不再是以前的旧人。同处一室,若他们联手使诈,二对一,不划算!
“你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手脚,”宋兰舟看出了她的担忧,立即正色,“小叔叔那般护你,我即便说与你私会在此,旧情复燃,他都不会信的。而旁人的所见所闻在他那里都是浮云,他一概不会放在心上,所以我没必要费心思做手脚栽赃于你。”
这倒是实话,念卿他确实与众不同。
想到那个人,君梨由衷的欣慰,勾唇一笑道:“好。”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把话挑开来了,她心里反而踏实不少。
门关上的一瞬,红烛有些急了,“夫人,要不要奴婢……”
“不用,在院里等着。”
“……是。”
两人分别找了个位置坐下,隔着一张破旧的八仙桌。
“说吧,谈什么?”
“我们讲和吧。”宋兰舟开门见山,倒是直接。
讲和?君梨眉心一皱,缓缓的道,“是你们屡屡设计陷害,想要……”
“是,都是我的不是。”他站起身,郑重的向她作揖,道歉。
这让君梨本能的反感,前尘往事如在眼前,她撇了撇嘴,“你又在打算什么?”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信任,即便真要讲和,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宋兰舟心知肚明,垂下双手重新坐下,“我要议亲了,云裳若是继续待在叩玉轩,不太方便。”
“哦?哪家的小姐,又如何不方便?并未听说京城的高门大户有不允通房存在的呀。”君梨故意装傻,表示不明。
宋兰舟岂会不知她的心思,无非是冷嘲热讽,落井下石罢了。
既主动低头,自然要低头到底。
他把目光移向云裳,咳了一声,“接下来的几个月,她没法在我身边伺候,需要送出去,越远越好。”
没法伺候……
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