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洞上方看热闹的那些饕餮,见缙云子变回了原型,吼叫得更大声了,就像是在给缙云子呐喊助威一般。
只听缙云子嘶吼一声,后脚一掀,便往守猛扑过来。守此时受伤不轻,而且方才击打缙云子,已耗费了大量灵力,此时行动迟缓这一下竟没躲过去。缙云子前肢一挥,登时将守拍到地上,随后落地,再纵身跃起,便扑到了守身上,张开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便咬了下去。守急忙伸出双手,死死拖住缙云子的下颚,不让他咬向自己,然而只僵持了短短几秒,终于没了力气,手一软,缙云子的利齿便落了下来,插入他的右肩。
“啊!”
一瞬间,守感到自己的右肩犹如几根巨大的钢钉一齐插入,好像要被撕裂一般,剧痛不已,几欲晕去。周围的饕餮都兴奋地叫了起来,回荡在这石室之间。
这时,五彩石蓝光大作。随后,缙云子忽然痛呼一声,松开了嘴。守强忍着右肩处的剧痛,趁机唤出一把匕首,插入了缙云子侧身。缙云子痛呼一声,踉踉跄跄后退了数步,四只眼睛死死盯着守,充满了狂怒。
守攥着鲜血淋漓的右肩,缓缓站起身来,道:“幸好这个地方水多,否则我便要死在这里了。”说到这里,只觉头眼昏花,似是失血颇多。他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似乎在嘲笑着受了伤的缙云子。
缙云子这时才注意到,这时周围近处的水滩上方,此时竟然悬着一根一根似针的东西,晶莹剔透,放眼望去,整个石室内似乎也有上千个相似的“针”。
这时在上方看热闹的那些饕餮都安静了下来,刚才亢奋的叫声被紧张的咕噜咕噜声取代,但过了片刻,那些饕餮似乎又开始兴奋了起来,咕噜咕噜作响。守正感到有些疑惑,却看见了缙云子身上的伤口,此时正在慢慢痊愈。
守大惊失色,不由得脱口而出,叫道:“不可能!”却登时想起隐山的藏书楼中有一本书,便记载了一些凶兽特性,其中便有一个,叫作“不坏之身”,就是全身伤口都可以痊愈,无论轻重。看来缙云子身上的伤口痊愈,便是“不坏之身”的缘故了!
果然只听得缙云子冷笑着说:“化为人形有一弊,就是无法拥有不坏之身,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小子,你不会以为,你真的打倒我了?”
守定了定神,咬了咬牙道:“那又如何?我只要在你完全痊愈之前就把你击倒,就完了!”
缙云子长笑两声,缓缓弯下身子,前肢在地上略按一按,忽然大吼一声道:“做梦!”四肢一掀,朝守猛扑过去。
但听得五彩石鸣鸣作响,那些悬在空中的水针嗖嗖地射向了缙云子。噗噗声响起,鲜血四溅,缙云子身上又多了几个血窟窿。缙云子停在了原地,大张着嘴,一咬牙,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痊愈了起来。守见状吼道:“别想了!”说罢,水滩上再次升起了那些水针,齐刷刷射向了缙云子。缙云子身上的旧伤还没完全痊愈,就又有新的伤口。他不禁大吼了起来,道:“小子,你找死!”便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扑向了守。
守不留余力,双手在空中疯狂地挥舞着,指挥着水针,一波接一波地射向了缙云子。五彩石不耗费灵力,所以他的灵力现在也慢慢地在恢复,重新充满了身体。他的招式越来越狠,周围的水针也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一齐射向了缙云子。缙云子被这些水针射成了筛子,身上的剧痛令其无法集中注意力来使伤口痊愈,旧伤未愈新伤就来,惨叫声、噗噗声、血溅在地上的声音一起回荡在了石室中。
终于,守停了下来,适才一直在挥动的双臂此时已经酸痛不已,体内的灵力也已经耗尽。他喘着气,盯着面前躺在血泊中的缙云子,喃喃道:“你率领饕餮进攻有佰,可没想到有今天罢?”
没想到,缙云子此时缓缓站了起来,打了个趔趄,却还是勉强站稳了身子。他身上的伤,此时慢慢地在痊愈。只听他冷笑道:“小子,你难免太小瞧不坏之身了。”
守向后退了一步,脸色铁青,正要召唤水针,却发现刚才疯狂的一轮进攻中,地上的水滩此时已经寥寥无几了,自己体内的灵力也已经耗尽。而缙云子身上的伤,却依旧在慢慢愈合。
事到如今,他真的开始慌张了起来。
缙云子趁着他分神之际,大吼着扑向了守。忽听得呼呼两声,两颗青芒光球呼啸而来,砰砰两声便击中了缙云子的左眼。缙云子惨叫了一声,一个没站稳,便跌在了地上。
原来此时陆琪已经醒来,叫道:“别愣在那里了!快杀了他!”守被她这么一叫,登时反应了过来,高声喊道:“纳命来!”
五彩石鸣鸣作响,红光大作。登时,一道火光闪过,直接点着了缙云子的舌头。此时缙云子刚刚要站起来,舌头突然被火点着,当真是痛不欲生,不由得大声嚎叫,摔在地上,满地打滚。
守此时双目通红,一股强烈的杀意忽然在心中油然而生,心中只被一个念头占据:“快杀了他!快杀了他!快杀了他!快杀了他!”这些念头,似乎在侵蚀着他的意识,让他双手挥舞得越来越快。忽然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似是失血过多,连忙咬紧牙关,强行站稳身子,双手挥舞的速度只快不慢,浑然不管肩膀上的剧痛。
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周围的事物了,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时候,蓦然间他大叫了一声,双手手用尽全力一甩,缙云子此时已经一动不动的身体瞬间就被一阵大火吞噬。
他脚下一晃,再也站立不稳,登时摔倒在地上,感到体内的灵力已经枯竭得所剩无几。
缙云子虚弱的声音又传来了:“小子……你……”守看了过去,只见缙云子半抬着头,四只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他说道:“你……”身躯忽然一震,头便应声落地,再无动静。
短短几秒后,他的身体开始化为屡屡黑烟,飘散在了空中。
忽听得头顶上发出一阵骚乱。守抬起头,发现那些石洞中的饕餮一个一个倒在地上。有的站在洞口边缘的饕餮则一个没站稳,从上面摔了下来,砰的一声,便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与血浆,还带着骨头断裂的啪啪声。
这时,陆琪缓缓走到他身旁,将他扶了起来,道:“我们走罢。”守点了点头,刚想站起身来,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不由得靠在陆琪身上。他只觉得右肩上的剧痛愈来愈严重。
陆琪见状,心中好生惭愧,道:“对不住了,要不是我被他抓过来,你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当下便搀扶着他起身,道:“还能撑住么?”说着,焦急的目光落在了守的肩伤上。
守咬了咬牙,道:“我们还得出去,不能在这里等死。”说罢,他便踉跄地站了起来,陆琪连忙扶住了他,还问道:“你还能走,是么?”守咬咬牙,点了点头。
当下两人相互搀扶着,艰难地往石室外面走。行了良久,四周终于豁然开朗,蓝色的天空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而外面的山峦和绿草,此时看起来是那么美好,让他们突然有了一种起死回生的感觉。
守见局势转危为安,终于放下心来,虚弱地笑了几声,道:“我好困,我先睡一觉了。”便合上了双眼,脑袋耷拉了下来。陆琪心中一惊,顺势跪下,只见守的身体软绵绵地靠在自己身子上。
她心中一凉,登时焦急不已,忙道:“守,你坚持住。”说着,还使劲摇了摇守。守不为所动,已经昏睡了过去。
四周隐隐约约有马蹄声传来。陆琪叫道:“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这两句话一喊出来,那隐隐马蹄声顿止,片刻之后,便又响了起来,似乎正是在向二人而来。过不多时,果见铁骑关的士兵们纷至沓来,将两人救起,负于马背,便径往铁骑关关城而去。
守经此一战,受伤甚重。他右肩动脉被缙云子咬断,失血过多,是以身子十分羸弱,被抬回铁骑关那晚便发了高烧。好在陆琪精通医术,找来了一些草药,熬成药给守喝下,次日守便退烧了,但他兀自未醒。陆琪便在他身旁照料他。
守睡了足足两日才醒过来。醒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坐起身来,问道:“陆琪,你在哪里?”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说道:“我在这里。”守循声看去,只见这是一个一个昏暗的小帐篷内。他坐在一领草席上,身上盖了一条薄被,而陆琪就坐在草席旁边。
守见陆琪双目通红,眼神呆滞,便知她是在想着九死,心里登时就很不是滋味。他想起了九死的遗言,刚要开口,陆琪却道:“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到来,恐怕我也……”
守将到嘴边的话缩了回去,只轻声说:“我们是同伴。”
陆琪微微一笑,道:“我知道。”
隔了良久,陆琪又道:“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
守又想起了九死的遗言,道:“九死先生叫我照顾好你……”
陆琪听到这句话,神情变得有些恍惚。良久,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那就有劳你了。”
二人陷入了沉默,皆低头不语。良久后,守看了看四周,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急忙问道:“等等,我们现在在哪里?”
陆琪道:“我们在铁骑关。那些士兵念我们助他们一臂之力,便允许我们在这里养伤。”
守道:“原来如此。”
二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隔了一会,陆琪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守道:“我不知道。我下山历练,本来也没有什么目的地。”
陆琪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从小师父就带着我走天下,看天下的美好。现在他先走了,我想替他看完这天下的每一个角落,看尽这天下的美好。没有目的地,也是好的。”
守想了一会,道:“那等我伤好了,我们就走。”陆琪点了点头。
于是守又在此处养了十余日多伤,右肩伤口痊愈,虽留下了一道巨大的疤痕,但身体基本无碍了。
到了离开的日子,北境长城守卫军的士兵们都来到军营外,想要送送救命恩人和同伴最后一程。他们都记得守是如何凭着一己之力,击退了攻击长城的饕餮大军。
二人别过众位士兵,离开北境长城,向南而行。行不多时,来到裕嘉山巅,只见这里新立了一块巨石,上面刻着一行字道:“先师钟府君无悔之墓,弟子陆琪谨立”。原来守醒来之前,陆琪便将九死葬在了这里,因为从此处可以一眼望见宏伟的万里长城,自远方而来,往远方而去,宛似一条巨龙,盘踞于中原北部绵延不绝的山脉。
陆琪道:“这里是师父一生当中最喜欢的地方。他认为,这个天下没有比这万里长城更加宏伟壮观的景象,也没有比这万里长城更加伟大的地方了。”
二人一起在九死墓前拜了几拜。陆琪道:“师父,从小到大,您就带着我走天下,要看遍天下的美好。此后我会替您走遍天下每一个角落,看尽天下的美好。”守道:“九死先生,您将陆琪托付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他此时虽已知道九死真名为“钟无悔”,但毕竟叫“九死”叫习惯了,是以也没有改口。
二人又与九死的墓碑说了些话,随后又拜了几拜,便与九死的坟墓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