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枝条遮天蔽月。
光线被碎碎切割——又沙尘一样湮灭。
以至于穿行在其中的跟班警卫——成功升级为警卫部部长的跟班警卫姓常,名久安——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避开红得狰狞可怖的枝条,心中惴惴,面上却没有一点愤怨,匆匆深入枫林。
直到淙淙流水声遥遥响起——他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终于到了。
常久安没忍住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往前看——等跟水声距离不足五十米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一点鬼火般浮在空中的银色流光。
看来S先生就在这儿了。
他压了压瞬间浮起的情绪,三步并做两步,加快速度赶上前去。
更近些,水声便更响。
他隐隐约约看见一道黑影——团在水边、又低又矮。
这这是
“来了呀。”
轻快愉悦的声音低低响起。
常久安皱了下眉——终于了然——那团黑影不是别的,而是他们家BOSS,正蹲在水边玩水呢。
这
常久安准备了一路的台词都被这一幕打乱了,像只被撞傻的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僵僵地应了一声:“啊嗯。”
说完,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尖。
他竟然敢这么跟S先生说话!
所幸,喜怒无常的S先生目前还处在“喜”的模式,并没生气。
而是顺势直起身,拿两根手指从万能口袋一样的兜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擦干指尖冰凉的水渍。
常久安敏锐地闻到一点血腥味。
原来是在洗手啊。
他就说么S先生怎么可能跟个孩子似的蹲在地上玩水呢
更何况,这大冬天的,水里都混着冰渣呢S先生又不是傻子
常久安被自己大胆的念头吓得一激灵,掩饰性地折断飘忽闪烁的视线。
也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了。
暗搓搓清了清喉咙,说道:“S先生,一切都按照您安排的布置好了,冷萧正带着”
“嘘——”
S先生随手丢掉手帕,苍白骨感的食指压在唇瓣上,止住了常久安的声音。
他脚边,装在玻璃瓶中的银色浅光染亮他半张面孔。
在这样的光线下,格外鲜红的唇瓣和病态般苍白的指尖碰在一起,对比愈发鲜明。
再配上他莫名反光的镜片
漂亮,但挺吓人的。
常久安喏喏不敢说话了。
S先生对他的识趣很满意。
慢条斯理地俯身捡起一瓶银光,才说:“那些没意思的事都往后放放你也别净知道干活。”
常久安:“”
他连干活都不知道的话这个警卫部部长也不用再干了
常久安跟在S先生身后,往水流上游走去。
越往里、枫林越繁密、地上火红落叶便也越多。
起初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脆响,到后来便只剩温吞的、人腿深深陷入枫叶的摩擦声。
这这算什么有意思的事啊不就踩树叶吗?
常久安艰难拔出腿,忍不住在心里咕哝。
下一秒——
又差点撞在忽然停住的S先生身上。
他呼吸一滞。
遭糟糕S先生该不会听到他心里的想法了吧
在常久安被憋死之前,S先生终于又说话了。
他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对了。”
“这个你拿着。”
什什么?
常久安好奇去看——就见S先生抬手漏出一具尸体。
一具尸体?
常久安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放大一圈。
这S先生突然弄出一具尸体是等等
借着银瓶流动的光芒,常久安终于看清躺在地上的尸体。
这这不是一具人类的尸体。
而是一具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丧尸的尸体。
常久安愣住了。
他知道他们组织为了研究老得收集丧尸尸体。但是
也用不着连他们BOSS都跟个捡破烂的一样满世界捡尸体吧?!
还还让他拿着???
他能怎么拿啊扛着吗
“你来得真是时候啊。”S先生轻笑着夸奖,“在精神领域里放具这么丑的尸体还真叫人烦呢。”
常久安:“”
常久安:“???”
这就是你一见着他就把尸体掏出来让他扛着的理由???
果然打工人永远不要相信老板说的客套话
事实证明:你一秒不干活他都是难受的!
凸(艹皿艹)
常久安任劳任怨地把尸体扛上了。
但就连枫林也故意跟他过不去似的。
往里的枫叶还在不断加深,他拖着尸体,更难把腿拔出来,没一会儿功夫就气喘吁吁。
好在,在他差点完全坚持不住、一猛子扎进枫叶堆之前,S先生终于停下了。
“它们进化得比我想象中还快。”
“我还以为至少还要半个月呢。”
S先生站在一株格外粗壮的枫树前面,微微仰头,笑着赞道。
“扛好尸体哦。”
他漫不经意提醒。
常久安喘着气,立刻表衷心:“您、您放放心啊啊啊啊”
不知S先生干了什么,树根虬结的枫树疯狂乱舞,整个枫林都掀起飓风。
——要不是有一具死沉死沉的尸体压在肩头,常久安一定也跟数不清的红叶一样,飞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但即便身体还勉强被压在地上,他的精神却不再属于自己。
撕裂般的剧痛叫他感觉脑子生生被掏出大洞、一双大手握住锋锐匕首,顺着这个洞,把他脑浆迷迷糊糊地搅成豆花。
“艾、S”
他挣扎着往前爬。
不、不行他得保护S先生啊!
在他蚂蚁一样的脚程下。
直到枫林重新安静,他也才往前挪了十公分。
跟S先生的距离还剩十好几米呢。
常久安:“”
呜呜呜他真不配当一个警卫啊!
S先生却没事人一样,把玩着指尖多出的一枚灰色晶核。
见他面容扭曲,还有点讶异似的朝他抬了抬眉:“嗯?你在干什么?”
常久安:“”
他个猪!
S先生是谁哪轮得到他救啊!
┗(T﹏T)┛
常久安讷讷闭紧了嘴。
下一秒,又感动得泪流满面。
呜呜呜呜怪不得S先生特意把尸体从自己精神领域里掏出来给他扛着一定是怕他太弱被枫林卷走!
这么体贴的S先生呜呜呜呜他一定要为他打工一百年!
常久安这边激动得视线模糊,S先生那边却把晶核一分为二。
大的那半揣进兜里,小的那半又放回去了???
常久安怔住。
这他们BOSS原来是这么善良一个人吗
连变异植物的晶核都舍不得全拿走啊?
S先生心情很好地笑出声:“三阶变异植物的晶核而已我还看不上。”
看不上?
常久安和被打了一顿的变异枫树都不太相信。
看不上你还特意过来掰走一半你没事闲的啊?
(╯‵□′)╯︵┻━┻
不知是哪个步骤不对,S先生表情立刻又冷下来:“你们瞧不起我?”
常久安:“”
他哪敢啊!
变异枫树:“”
它也不敢啊!
S先生嗤笑一声。
“我想拿你晶核就拿还要跟你打招呼?”
变异枫树:“”
你开心就好:)
S先生冷哼一声,怒火又转到常久安身上。
像看一团废物一样看着他:“你是干什么来的?扮演木头桩子?”
他缓缓笑了,唇角溢出薄薄的凉薄:“用不用我把你做成植物人,也好让你装得像一点?”
常久安:“”
救救命啊!
他们BOSS又犯病了!!!
“不不用”
常久安疯狂摇头。
蓬勃的求生欲叫他一下子就明白了S先生的意思。
抹了把汗、立刻说道:“您安排的一切都布置好了,算算时间”
他瞥了一眼手表,严谨地说:“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半小时,冷萧带着翠翠和您的”
不等他说完,S先生就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
他漆黑长袍一角翻飞,颐指气使地对常久安说:“你就这么来的?”
啊啊?
这句话他真没听明白。
“用你两条腿跑上来的?”
S先生语气更不耐烦了。
“不、不是”
常久安一时不知道这题该怎么答,只老老实实地说:“开咱们组织统一分配的车来的”
他暗暗垂泪。
他可一点也没逾矩啊开得都是最普通的、人手一辆的车!
S先生却半点不满意:“这就是你的办事态度?”
常久安:“?”
“你就让我坐那种普通的车?”
S先生抬手从枫树上掐下一枚枫果——“嘭——”一下在掌心捏爆——常久安终于知道方才自家BOSS蹲在水边洗的是什么东西了。
他缩紧脖子,连呼吸都屏住——
好在,S先生并没像捏爆枫果一样捏爆他的脑袋。
而是擦了擦手,就抬脚离开。
——却又蓦地一顿。
常久安和变异枫树都被吓得头皮/树皮一紧。
“啊,对了。”
S先生声音却重新柔和下来。
像拉家常似的对变异枫树说:“别让她少一根头发。”
“要是少了就拿你的树枝来赔哦。”
变异枫树瑟瑟发抖。
她它怎么会知道她是谁啊!
“但是——”
他语气又蓦然一转:“我给你留下半枚晶核也不是给你留着玩的。”
“对其他人你可要卖力点啊。”
这
变异枫树欲哭无泪。
您您也太抬举它的智商了吧
它只是一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树啊!
TAT
头脑灵活的常久安却一下子明白了。
他们BOSS是真看不上这枚晶核。
特意过来一趟也不是没事闲的
他害怕变异枫树太强会真的伤害到她。
留下一半更不是大发善心因为他很乐意看到除她以外的人出点什么事
这个她是谁
常久安想到那两块碎裂的屏幕觉得一下子就有答案了。
所以
S先生跟她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常久安百思不得其解,缓缓拧紧了眉。
-
江幼瓷同样缓缓拧紧了眉。
事实证明。
她想得太多了。
穆远澜去烧枫林危险的不是他而是她和哥哥!
呜呜呜她没有异能、哥哥的异能只能开出小水花
而树枝疯了一样,誓死也要抓住她当它的小奴隶。
深红粗壮的枝条长蛇一般,大片大片朝古堡拍过来,钢化玻璃都被拍出裂纹,眼见着就要破碎。
江幼瓷赶紧抓住哥哥手臂,神情焦急:“哥哥别管这只鹅啦我们还是快逃命叭!”
江灼阳却不为所动。
不太习惯似的、轻轻推了推眼镜,笑道:“逃命不急。”
“倒是这只鹅我很好奇。”
这这只鹅有什么好好奇的呀
江幼瓷漂亮的眼起了雾,刚哭过的眼圈又变得红红的,两只小手手揪住裙摆,哭唧唧地说:“哥哥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记错了这个小胖鹅不是我的呀QAQ”
“是么?”
江灼阳笑了一声:“那真巧,这上面的字迹跟你的笔迹好像啊。”
“就、就因为很像我才会记错了嘛!”
江幼瓷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这样啊。”
江灼阳好像终于信了。
反手抓紧她的手,漫不经意地说:“写出这样的话如果是你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喜喜喜喜喜喜喜欢谁?!
江幼瓷疯狂摇头:“不不不不哥哥你想多啦!我怎么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贺别辞呢!”
“啊,”江灼阳了然,“原来这上面的话是写给贺别辞的啊。”
江幼瓷:“”
可可恶她暴露了!
呜呜呜呜!
她泪眼朦朦,抖了抖软乎乎的小jiojio。
完完了反派守则第六条:合格的反派,是不可以有感情的!
她她肯定是没有感情的但万一贺别辞听说这件事误会了身为头号反派、最合格的反派导师他不会杀了她这个笨蛋学生、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芽芽选手叭!她连花花选手都还不是呢!
江灼阳:“”
“贺别辞不是从不杀人么?”
江灼阳没忍住提醒。
江幼瓷怔住。
“对对哦”
但但是身为头号反派他说不定会狠狠折磨她比如天天给她吃烧鹅!
呜呜呜呜!
江灼阳:“”
江灼阳不再为难她。
因为玻璃终于被树枝敲碎了。
他像拎小鸡崽一样拎起哭哭唧唧的江幼瓷,往地下室跑去。
“别别别别别”
江幼瓷哭得更大声了:“哥哥别这样拎”
贺别辞都是抱她的!
这样拎着她的小脖子承受不住啊呜呜呜呜!
江灼阳:“”
他换了个姿势,把江幼瓷抱在怀里,轻车熟路地理顺她长长的裙摆,叫他们的进程半点不受长裙和楼梯影响。
“咦?”
江幼瓷哭声停住。
伸出手指为哥哥点了个赞:“哥哥好厉害哦”
一下子就跟贺别辞练习了一个多月的怀抱一样舒服了呢!
江灼阳:“”
见他有点沉默。
江幼瓷立刻贴心地夸奖:“当然啦,哥哥比贺别辞还厉害!”
“贺别辞抱我的时候老硌得我腰很痛QAQ”
“现在不痛?”
江灼阳忽然笑了一声,连脚步都顿住,垂眸问道。
江幼瓷眨眨眼:“不不痛呀”
虽然哥哥看着比贺别辞更瘦,但是诶,等等
江幼瓷伸手在江灼阳手臂掐了一把。
震惊!
“哥哥哥”
哥哥什么时候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连手臂上都有这么紧实的肌肉了啊!
好好像有哪里不对
江幼瓷没忍住伸出小手手——往他肚子锤了一拳。
“咳”
江灼阳唇角立刻溢出鲜血。
江幼瓷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