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似乎是被这一通浮夸表演和不要钱的感叹号给震得七零八落。
好半天,一直都没有再回复。
游戏账号也没有下线。
方别枝想了一会儿,陡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把年龄报得太高了一些。
说不定,这冷少也是初中生或者高中生。
应该再装得小点才对。
但是,听冷少这把好嗓子,她又觉得不像。对方声音太好听,不稚嫩,不像小男孩,也绝对不是变声期男生。
又等了片刻。
方别枝指尖敲了几下手机屏幕,小心翼翼地继续打字。
卖乖套路她已经能信手拈来。
一捆枝枝:【哥哥?枝枝哪里说错话了吗?】
冷:【嗯。】
冷:【我在想,带你上分,是不是带坏小朋友了。】
还好。
大腿还没被吓跑。
方别枝长长地松了口气,轻笑一声,在心里给冷少点了个赞。
这人,居然还挺有社会责任心,知道关怀未成年人,很不错。
这样想来,应该也不是打算和她搞网恋的意思。
刚刚可能只是随便问问?
方别枝甩了甩脑袋,决定不再多想。
一捆枝枝:【没有没有!枝枝本来也不用学习!在休学呢!等开学了就要好好努力了!枝枝不会被带坏的!】
冷:【哦。】
冷:【那你平时说话也是这样吗?】
一捆枝枝:【是呢是呢!哥哥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枝枝可以改!】
冷:【……】
冷:【无所谓,这样也行。】
冷:【下了,明天不打,后天再看情况。】
黑白动漫男头飞速下线。
方别枝耸耸肩,将手机拿去旁边充电,自己爬下床,洗漱休息。
看来,又是成功拿捏冷少的一天呢。
-
四月伊始。
渠江市以一场细雨开启清明小长假。
是夜,熄灯之前,翟萱打来电话。
“枝枝,在学校吗?把明天的时间空出来。明早妈妈会过来接你,咱们先去给你外公扫个墓,再和小姨一家一起吃个饭。”
方别枝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电话挂断。
旁边,沈星宜见她表情突然低落,有些诧异,开口:“怎么了?枝枝怎么不高兴?是谁的电话?”
方别枝:“我妈,说明天去扫墓的事情。”
事实上,方别枝是渠江本地人,但沈星宜从来没见她周末回家过,一直住在寝室里,连国庆假期都没见回去。问她,她也只说家离得远,来回奔波比较麻烦。
自然,似乎也极少听她主动说起过父母家庭。
每个人都有秘密,哪怕是闺中密友,在对方不想主动开口时,也无需问得太深。
沈星宜深谙朋友间相处之道,心中疑窦,却也从来没有追问过。
她只“哦”一声,岔开重点,“那你明天还回来吗?”
方别枝点头,“应该晚上回来。”
沈星宜:“晚上我和周辉他们几个朋友一起去唱k,你一起来吗?”
“……”
方别枝鼓了鼓脸,微微瞪大眼睛,“亲爱的,你和周辉已经成了?”
沈星宜点头,“嗯哼~”
“果然是新时代的火箭速度!”
方别枝感慨。
沈星宜:“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怎么样,磨磨蹭蹭的干嘛,喜欢的时候就谈,不合适了就分呗。……别那么多废话啦,就说来不来?反正放假也没什么事,一起去玩玩?”
方别枝几乎没有考虑,直接摆手拒绝。
“算了吧,那么多人,我社恐。你去好好玩。”
沈星宜笑起来,“那你待在寝室干什么?打游戏吗?和那个非主流大腿哥哥?”
“再说再说啦。”
方别枝还没确定过冷少有什么安排。
不过,一般来说,周末,他总是很少有时间上游戏。
清明假也是连着周末,估计他也不会上线吧。
或许,是因为一直有人陪着一起玩,还带她飞,带她享受胜利的感觉。到现在,如果冷少不在线,方别枝已经很少会一个人玩游戏了。
输了她就会怀念冷少。赢了会习惯性想卖个萌,但,想到这局里,没有人需要听她装可爱,又只好讪讪作罢。
不管怎么样,总感觉不是那个味。
因而,游戏兴致大大降低。
所以,明天晚上,如果冷少不能上线的话,她就一个人在寝室背单词,或者看个什么剧好了。
……
此刻,时间已然不早。
没人聊天,寝室安静下来,只有微弱呼吸声此起彼伏。
方别枝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翻个身,拢紧被子,慢慢阖上眼。
她做了个梦。
这倒也不算很罕见。
每次接到翟萱电话之后,方别枝总是会做梦。
梦里,尽是一些不愿回忆的往事,历历重现,叫人觉得心悸又害怕,半夜就会惊醒过来,心跳如鼓,继而辗转难眠。
不过这次,许是因为睡觉前,沈星宜意外提起冷少,方别枝竟然没有梦到过往,而是梦到了冷少。
她梦到冷少和他那个头像重合,变成了黑白动漫男头上的样子。
纸片人很帅,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却动听温柔,和现实里一模一样。
他慢条斯理地对她说:“枝枝,你打游戏好菜——”
方别枝:“……”
黑白动漫男头还在继续:“菜也没事,哥哥带你。”
“……”
方别枝忍不住,嘴角上扬,挂上了笑意。
一梦至天明。
-
次日是正清明。
毛毛细雨下了一整晚,淅淅沥沥,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架势。
天色显得阴沉昏暗。
墓园烟熏火燎,风一吹,灰烬扬起,将雨丝也一同吹乱,扑面而来。
人身上湿哒哒的,眼前也迷蒙,愈发让人觉得低落。
翟萱一身黑裙,同色细高跟鞋,妆容精致,在一群前来扫墓的人中,漂亮精致得十分瞩目。除了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其他地方,一点都看不出和旁边的方别枝是亲母女。
她撑了一把长柄伞,伸手,拍拍方别枝后背,说:“枝枝,去和你外公说说话。”
方别枝点头,向前一步,步入雨幕中。
小姨翟薇站得比母女俩要稍远些,见状,笑道:“咱们枝枝最喜欢外公了,对吧?也是,毕竟外公从小带你,家里那点底子都花在你身上了,是该尽尽孝道才对。”
翟萱扭头,觑她一眼,出声警告:“翟薇,爸的墓前,少讲这些有的没的话。也不怕他晚上来找你。”
翟薇冷嗤一声。
抱起手臂,无需准备,当即进入战斗状态。
说话像机关枪一样,语速飞快。
“我有什么好怕的,他走的时候最惦记枝枝这个外孙女,我帮他照顾了孩子十几年,作为小姨,作为女儿,能做的都做了。我问心无愧。倒是你,人活着的时候,你忙着照顾公公婆婆、照顾新家庭,把和前夫的孩子丢给他管,他人走了,再丢给我。等孩子年纪大了,来装好妈妈了。你信不信,爸要是在天有灵,第一个就来骂你。”
听了这番话,翟萱眉毛高高扬起,“怎么?你是嫌我给你的钱少了?当时不是你主动请缨吗?这些年,我给枝枝的生活费,你敢说你都花到她身上了?”
翟薇:“这是钱的问题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咄咄逼人,谁也不让。
方别枝早已习惯了这场面。
只要碰上面,这种阴阳怪气,时不时都要来上几回。
她又往前半步,将两人争吵完全无视。
指尖触碰到墓碑。
眼圈不自觉红了一下。
“外公……”
方别枝心里清楚,某种角度而言,小姨说得其实也没错。要不是心知理亏,按照翟萱这般强势性子,绝对不可能和人斗嘴斗个有来有回,必须是完全碾压之势。
翟萱和方别枝生父离婚时,翟萱仍年轻,一心要奔赴新生活,对于方别枝这个拖油瓶,自是不耐。
从方别枝有记忆起,她便和外公一起生活。
外公为人严肃,看不惯翟萱这种处事方法,待她说不上极好,但总归是亲外孙女,吃穿用度也不差。
等外公离世,翟萱刚刚组建新家庭没多久,被日常琐事所困,没有精力来照顾她。
而方别枝的生父早已远走他乡,也另组家庭,不在渠江。
翟萱思前想后,给翟薇出了高额生活费,让方别枝跟着翟薇一家生活。
偏偏,翟薇收了钱,又始终心怀疑虑,怀疑外公将手头私房钱悄悄给了方别枝,时不时要在母女俩这里刺探几句,才弄成今日这幅紧张局面。
不多时。
方别枝烧完纸,站起身。
雨停了。
后面,两姐妹的战斗也已经告一段落。
翟萱走上来,虚虚拦了拦方别枝肩膀,“走吧,你叔叔定了包间,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我再送你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