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头轻笑一声:“那时候,他叫沈知酩。”
这个名字出口时,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千年前,想起了他从来都避免去想,也不怎么乐意去回想的过去。
千年前太久远了,他又被困在玉佩里太久,许多事情他都已经淡忘了。
但他仍旧记得那把匕首刺进心口时冰冷又疼痛的感觉。
青年的声音在他耳边轻笑道:“抱歉,我也不想杀你的,但我实在好奇极了,我若是杀了你,究竟能不能避开天道法则不沾因果。”
那匕首是他送挚友防身的。
那时的柳老头从未想到,前几日还并肩生死的人会杀他。
之后他阴差阳错魂魄被困在自己随身的玉佩中,整整一千年,从一个二百多岁风华正茂的青年熬成一个老头。
灵魂是不可能老的。
但他的心老了。
整整一千年,他一直在想沈知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又为什么要杀他。
想的灵魂都苍老了下来。
后来他不想了,昏昏沉沉的睡去,直到江寂将他捡起来。
他以为他已经放下了,但直到这时,他却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沈知酩对自己痛下杀手的理由。
沈知酩到现在还活着,他本名沈病已,是中州城沈家人。
他要杀自己的时间,正好在他对自己整个家族下诅咒,之后用自己的第一个体外化身逃脱诅咒之前。
意识到这点后,他突然就明白了沈知酩最后和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若是杀了你,究竟能不能避开天道法则不沾因果。
杀他,只不过是沈知酩想用体外化身逃脱沈家诅咒的试验品。
他觉得有点好笑,自己认定的挚友,原来只拿他当可有可无的试验品。
那人到最后都是笑着的。
柳老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想说什么,却见江寂面无表情地抽出了储物戒里的重剑,冷然转头往酒楼走。
柳老头一见就吹胡子瞪眼:“你想干什么!”
江寂淡淡道:“当初我和您意外签订血契时就答应过您,您帮我修行,我帮您复仇。”
柳老头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还记得。
然后他就道:“复什么仇,你现在杀了他,他也只是个化身,除了打草惊蛇还能有什么用,你就不能学学你师妹?”
江寂停住。
柳老头满意:“这样才对。”
江寂却转身走向了万事堂。
柳老头懵:“你干什么?”
江寂:“您不是让我学我师妹吗?”
此时,他已经走到了万事堂门口,径直找到了一个管事。
柳老头觉得有些不对,就听江寂对那管事道:“我这里有一个关于死了么首领的大消息,二百灵石卖给你。”
现如今和死了么首领有关的消息还能有什么?
管事精神一振,立刻道:“我给定金,你先说。”
然后柳老头就眼睁睁看着江寂对那个流传甚广的虐恋情深剧本一番添油加醋,甚至不惜自黑,直接把自己设定成了慎先生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情节一下就刺激了起来。
柳老头恍惚:“你这是……”
江寂:“学师妹啊。”
“师妹不就擅长这个?”
柳老头:“……”
你学的可真精辟。
他一时间心情复杂,正想多说两句,却听江寂道:“柳老,我现在做不了什么,不代表以后做不了什么。”
“我总会为您报仇的。”
柳老头沉默片刻,突然觉得,一千年前刺进心口的那把匕首,似乎也没这么冷了。
……
宋南时他们两个回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一群人迎接从禁地里出来的周长老和芍药夫人二人。
宋南时见状赶紧拉了云止风一把,两个人隐在人群后,这才看过去。
周长老出来的时候眉飞色舞,手里捧着一个华贵的匣子,很有些意气风发的模样。
但芍药夫人就不一样了。
她面色僵硬,甚至连笑都扯不出来,哪怕是当着一众弟子和长老们的面,也几乎有些神经质的揉搓着衣角,不住的左右张望,十分紧张的模样。
宋南时见状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看周长老的模样是试探成了,但芍药夫人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
宋南时下意识想凑近些看看,就见芍药夫人的视线一下子看了过来。
云止风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宋南时,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于是从芍药夫人的角度看来,就是连个合欢宗弟子背着人偷偷接吻。
宋南时没回头,却咬牙问道:“云止风,占我便宜是吧?”
云止风用气音道:“你也可以占回来,我不介意。”
宋南时下意识就低头瞟了一眼他的胸膛。
但她好歹还有些羞耻心,觉得光天化日的不太合适。
于是只能遗憾的叹息一声,道:“算了,走吧风儿,回去等周长老。”
风儿脚步一顿,默默地看着他。
回到他们偏僻的住处之后,没等到入夜,他们就等来了周长老。
她十分的兴奋,一进来就直接道:“我这次可试探的一清二楚了!”
宋南时递过去一杯茶,立刻问道:“怎么说?”
周长老仰头饮尽道,得意道:“我和她一起进禁地的时候,先提了我的弟子,她肉眼可见的就紧张了起来,然后我便趁机动了禁地里的禁制,但动了禁制她还不想出手,也是真能忍。但她能忍我也跟着忍,就装作解不开禁制,最后眼看着一支箭要把她穿胸而过了,她这才出了手。”
宋南时忍不住坐直了身体:“她是什么修士。”
周长老看她一眼,道:“她当时说了一句话。”
“坎为水。”
宋南时的心顿时定了下来。
芍药夫人,也是卦师。
他们没猜错!
……
与此同时。
决明子和鬼卿乔装打扮,一路躲躲藏藏的进了海邑镇。
他们没敢过多停留,进去之后就直奔死了么在这里的分部,想投奔自己同僚。
海邑镇这条街,去死了么楼里是必须要经过万事堂的。
两个人便看到一张小报从里面飘了出来,直接飘到他们面前。
小报上的大字骇人听闻。
惊!死了么首领情伤失忆!同父兄弟横刀夺爱!
两个人一顿。
决明子看向鬼卿,冷静道:“我们这个同僚是不是死了么首领?”
鬼卿面无表情:“是。”
决明子惊悚:“情伤?他和人虐恋情深了??”
鬼卿深吸一口气:“蠢货,你不觉得比起虐恋情深,这更像一个人的手笔?”
两个宋南时受害者同时抖了抖。
他们对视一眼,决明子二话不说,从储物戒抽出一张纸就开始写字。
鬼卿看了一眼。
只见纸上几个大字。
“宋南时受害者联盟”。
他道:“等过去,这个就是给他的见面礼。”
鬼卿沉默半晌:“他没和我们联络过,可能还不知道宋南时到底是谁。”
决明子微笑:“没关系。”
“我相信,他很快就能用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