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沁和裴砚到了后院,随伙计进了一间小屋,不多时裁缝过来便轻车熟路地量尺寸。其余的事情,譬如用什么料子绣什么纹,皆尽不用裴砚操心,他只消说明自己要去赴什么任裁缝们心里就有数了,然后等着过几日来取便是。
整个流程如此简单、如此让旁人插不上手,楚沁就只得无所事事地坐在旁边喝着茶看着。也就过了约莫一刻,裴砚就量完了,边走向她边道:“你也去量一身。”
楚沁一愣:“我量什么?”
裴砚笑笑,随口跟那裁缝说:“按照我的官位给我娘子裁一身命妇的朝服。”
楚沁傻了,滞了半天说:“用不上啊。”
是真的用不上。虽然女眷们间的应酬很多,各户各家也都应当按照自己的身份备好朝服,但其实大多数人家的女眷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穿一回那样的衣裳,因为皇宫这个地方终究不是想去就去的。
譬如逢年过节的宴饮,归根结底其实是朝臣之间的应酬,也就是男人们之间的事。长秋宫虽然也会给女眷们递帖子,但那都是身份足够显赫的女眷才能接到,比如在定国公府,现下能接着帖的应该就只有胡大娘子。
如此一来,旁的女眷就变得很“自由”。若愿意跟着去赴宴的夫君一同进宫可以,并不违规矩。但若不去也没什么,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况且逢年过节各府也有宴饮,女眷们要操持家中的宴席,长秋宫也不是不明白。
因此许多人家便索性不费那个工夫,连朝服也懒得备了。
楚沁上辈子第一次入宫参宴都是什么时候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至少也是三十岁以后的事情。而且那时裴砚也已不是现下这个东宫侍中的身份,也就是说她现下便是按这个身份备下朝服,到时候也不能用,还得重新备来,这一身可就彻头彻尾地白做了。
可裴砚却说:“谁说用不上?我打听过了,除夕宴饮我得去,你想自己在家躲清闲?”
楚沁不由得又愣了愣,只得起了身,任由裁缝为她量体裁衣,心里只在想:原来这会儿她也能进宫过年呀?
她想起上辈子的这些年,每每他都要入宫参宴,她就自己留在家里,在宴席上应付胡大娘子和二嫂嫂,后来还有四弟妹。
她们自然是不肯给她好脸色看的,她撑着心力应付得艰难,却偏要跟他说一切都好、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最重要,他也试探着提过带她一同进宫的事,仿佛说过一回还是两回,可她只当那是一句客气,一如既往地敷衍了过去。
现下她才知道,他原来根本没跟她客气。只消她愿意,他就能带着她一起到宫里去。
既是这样,她当然愿意跟着他去。哪怕是上辈子,她也会觉得与他待着比跟胡大娘子待着好呀。至于这辈子……
她趁他坐在那里等她量尺寸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偷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这样好,她当然更愿意和他一起过节了。
待楚沁也量好尺寸,二人折回前头临街的那间铺面,裴砚付了订金。霍栖与早先做不起衣裳的那人都已先一步走了,裴砚也没多想他们的事,笑问楚沁:“随处走走?”
“好!”楚沁边说边先一步迈出了殿门,脚步轻快。裴砚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俄而注意到一不起眼的小摊,唤了声:“沁沁。”
楚沁闻声驻足,回头就看到他正摸钱袋。他摸出几文钱递过去,她顺着放向一看,原是在买饴糖。
这样的饴糖本是山东产的,但因好吃,京城不少地方都有的卖,而且三文钱就能买上十颗,便是穷人家偶尔也能买来吃一吃。
摆摊的男人用纸包好十颗交给裴砚,裴砚转手就递给了楚沁,楚沁低头看了看,一颗颗淡黄色的饴糖胖乎乎的,外面均匀地裹着一层薄薄的淀粉。她先自己拣了一颗来吃,入口弹软,又香又甜,接着便拿了颗送到裴砚嘴边,他一低头便吃进去,听到她问:“你说这个糖,府里是不是也能做?”
“不知道啊,应该能吧?”裴砚说得不大确定,因为这糖本不合他的口味,他嫌太甜。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从她房里“偷”零嘴吃的关系,方才看见这高粱饴的瞬间他竟冷不防地馋了,这才随手买了来,在府里反倒没叫过。
楚沁记下了这事,当日下午回去就让清秋去膳房问了高粱饴的事。至于那冷面,他们倒没去吃,主要是当时逛得累了,急着回府去躺上一躺。
清秋去了约莫三刻就回来了,不仅人回来了,还直接端了两碟子饴糖,是章师傅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