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俩个男人么?她中意的是身姿挺拔个头高的那位,光是那份姿态便是自己平生没有遇见过的,她望着院子光溜溜的墙面,有点微微的沮丧。
“怎么?”净言觉查到她的低落。
“没什么。”她的声音平静无波:“那俩个我准备送给掌教,让她来处理。”
“比我生得还好?”净言作怪地她腰上一捏道:“是要送去那个地方?”
贺道长的脸色冷下来,她目光泠泠地盯着净言:“有些事我要怎么教你才好,有些话知道就好,言多会招祸的。”
净言低下头,冒似老实地‘哦’了一声。
贺道长拍拍他的肩膀道:“今天我累了,晚上掌教回来我还要去回禀事情,你下去吧。”
净言走后,院子真是静得针落到地面都听得清。
什么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什么时候自己成了这个样子,贺纯慧不记得了。外面是灼灼的蓝天、白云,然而太阳的光再亮,也照不到她的脸上。
泊市的风情总是在月上柳梢才会尽情展露,示化坊、兴贤坊、传胪里三条长街里巷灯烛通明,笙歌相和,成千的红衣绿女倚楼卖笑,欢颜一片。
醉锦鲤是顶字号的红楼,所采卖的女子、少年个个未及十八,肌肤娇嫩、容色殊丽,当然最有名的是出自西刹海充满异族气息年轻貌美的鱼妖。未及戌时楼内便门庭若市,却道还有个缘故——今夜荷风戏班的伶人红绡要在此登台献艺,更有噱头的是传言今夜红绡要挑选入幕之宾。
然而隔着数座重宇,数座雕楼,也许还在更远处的夜色中,喧嚣逐渐寥落下去,有一群衣不蔽体的鱼妖相互依偎在黑暗中,他们倦缩成一团,海面刮来的寒风刮在他们身上,尚在幼齿的鱼妖受不住开始低低地泣哭。
也不知谁起了头,于是低沉的歌声蓦然而起。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鱼妖被掳,散落四方。何草不玄?何人不矜……’”
缈缈的歌声一直传到了醉锦鲤的后院子。隔着数道珠帘、纱帐,一个红衣少年在内端然而坐,项下的衣裳里系着象征身份的九眼海天珠。菱花镜里的人儿眉目平淡,唯有一双眼睛波光潋滟,而现在这双眼睛里藏着悲伤的怒火。
他随着歌声轻轻哼道:“‘何草不黄?何日不行?鱼妖被掳,散落四方……”
无声中眼泪似乎惊现于少年眼中,他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眼中深沉得若水,什么也看不清了,歌声在他闭眼时便再也不闻。
一个绿裙女子忽然从窗口一跃而入,随后她跪在少年的身后道:“红绡少主,事情查到了。”
红绡从镜中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她:“说吧,惜蕊。”
惜蕊抬头道:“他们住在舒逸客栈,那高个的男子果然有灵力,至于那矮个少年,惜蕊没有查出他身上有灵力。”
矮个少年才是正主,他怎么会没了灵力?当初他们可是在千刹海上足足打了半日的架。红绡的手抓着锦凳上的绸面,在无声中注视着朱红色的地毯:看来此次他真是小心,连灵力都深藏不露。可惜老天不照管,还是让自己发现了他的行踪,接下来的事……
红绡抬眸看向惜蕊道:“继续让人盯着他们,等时候到了,咱们就收网捉人。”
“惜蕊一切听少主吩咐。”
“起来吧。”
惜蕊拎裙起身,这时两声更起,绮丽的喧嚣忽然一浪高过一浪传到帘幕低垂的小楼之内。
惜蕊眉头伶俐地拧起,她犹豫了片刻,终于道:“少主万金之身何必栖身于这等腌臜之地?”
“为了复仇,杀掉问水阁的池妖婆,忍一时又算得了什么。”红绡的语气十分的坚决,他傲然地望着旖旎的房间:“何况又有谁动得了我分毫!”
惜蕊脸上微微地有点红,象是被红蜡的光烫了一般。作为鱼妖她的性情是热烈的,然而作为人她又被礼数捆住,她其实一直偷偷地喜欢少主。
白日里遇到的一个曾经的鱼妖朋友,让惜蕊还有话想问少主,然而她怕被发现了心事,于是她在纠结中无法张口。
月光若水映在银红窗纱上,红绡的脸在月光中泛出些微的银白光华,那是龙裔天生的美丽。
父王被灭的那日,他仅是只幼小的龙精,当日他正在海面晒太阳,玩自己的小尾巴。突然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响起后,海面就被炸开了。
水被劈成两半,滚滚的海浪高高地跃上了天空,又猛地砸向海面。强大的海浪之下,他被抛到很远的地方,正是如此他才逃得了性命,可是父王他……
红绡回忆不下去了,从那以后西刹海的鱼妖们沦为了奴隶:只有得到少年的力量,复仇才有决定的把握,我一定要得到!
红绡就象给自己打气一样,又下了一道决心。忽然,珠帘的乱响惊醒了沉思的红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