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颇有些黯然神伤:“哦,你把我忘了。”
伤感的声音中莫名地有一点撒气的味道,阿洛盯着他微微有些失神。
男子走过来将手放到了阿洛的头顶,他有点痴然地望着他,又好似望向他的身后:“他同你一般大小,也是这么瘦巧的样儿。”
鬼使神差的阿洛没有挣扎,鬼使神差的他问了一句:“他是谁?”
“他是我的偶人。”男子冰凉的眉眼酝出笑意。好似一朵冰莲花蓦然绽放,清冷了人的眼睛,然而转瞬间花儿落了,只有无限的伤心浸过梦的影子:“后来他死了。”
悲伤的气息从男子体内散发出来,在寒凉的空气弥散。被拉住的阿洛,心跟着一起沉灭,他甚至想抱抱眼前这个可怜的人。
“记住我是荀末。”男子慢慢地放开阿洛的手,他望着他说:“一定要等我来,带你出去。”
随后灯灭了,人走了。阿洛抱膝坐在黑缭缭的夜里,清醒了的他想道: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沙总管从门廊下直起身子,一颗果核被他吐到了泥地上,轻得没有声响。他只剩这么点爱好了,于是他成了暗夜的虫,窥听一切秘密。
他望着游廊的尽头,暗夜使已经从那个地方消失了很久:有意思,暗夜使平日轻高得好似不食烟火,他也会有喜欢的人?
沙总管回头望向那间屋子的门:那个凡间少年,长得煞是可爱,难怪他会心思萌动。
明日他就要呈上画册,他用不用……
他的脸上伏出古怪的笑容。
黑山迎来了第二日,艾草独自穿过宫殿、市集,一路之上好似耳朵里都溢满了耻笑的声音。黑山妖王从不留夜使,他成了唯一的笑话。
风浮过他的衣摆,白飘飘的衣衫在灰苍苍的色调中尤为抢眼。早起时,黑山妖王让人拿来的衣衫,夺目的白,中间是红玉石腰带。黑山妖王命令他一整天都必须穿着它,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理由,他的心口处满是伤口。
即便用白石灵泉也治不好这样的伤痛,他望着脚下的河水,痴痴地发愣。身后是黑山的市集,一些孤魂野鬼喜欢汇集到黑山。在这样的市集里,他们可以用从冥河边采来的曼珠沙华跟人交换一些凡间的东西,比如忆起前世某事的戒指……
河的对岸,稀疏的树枝掩映着石头房子。那是暗夜使的家,暗夜使喜欢水,所以房子建在了水边。艾草很想收拾行礼搬来,然而无数次张口间却找不到理由。
沙总管,他有什么事需要来?他看到沙总管抱着一卷画进入石头房子。一刻后,又见沙总管笑咪咪地出来,手上没了画卷。
艾草无声无息地靠近了房子,他的灵力算是冥灵中最强的,他自信暗夜使绝不会发现他。
荀末盯着桌上的画卷,画匠将阿洛画得很出彩。蓦的,他冰山般的脸上浮出温柔的笑,昨夜他用了一点小手段,让画卷的人迷惑了,接下来他会继续,直到他们俩个迎来相亲相爱的一天。
荀末很少笑,除了对着自己外,他几乎都没有笑过。
他的笑给了谁?画卷上的人是谁?风卷过后颈,是森凉的薄意。艾草看不到画卷上的人,但那人必是长乐宫中的某一位。
艾草及时扣响了房门,等到他进屋时,如他所料桌上已没了画卷。
黑山妖王和艾草的事……
荀末无法安慰他,就象他当年无力抗拒偶人的死一样。他似兄弟般拍拍艾草的肩膀,然后如兄弟般拥抱了他。
“喝茶么?”荀末将壶中的茶水倒入白釉瓷杯内,转身递给了艾草。
艾草是冥灵什么都不需要,然而他还是将瓷杯递到了嘴边,浅尝一口。艾草想不到说什么,他呆呆地望着屋子一角,那里种着一株白色的山茶花。
碧洗的叶片间,两朵花儿相依相伴,清新淡雅。黑山这样阴霾的地方它们居然活了下来,也不知荀末花了多少心思。
“两朵花儿有什么意思?”曾经是人的艾草何尝不知道它们的典故。
“这株山茶叫琴瑟和。”荀末搁下了手中的茶壶,他转身望向花儿,一丝淡淡的笑意滑过他的薄唇,蓦的冰山融化,春暖花开。
艾草只以为自己眼花,怎么会?他便是对着自己也从未露出这样柔情的一面。
温柔的一刀,会比昨夜锋利的一箭来得还要伤人,艾草的魂魄骤然抽痛。
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他说,要在悠长的岁月中慢慢倾诉,他们要永远在一起,因为他爱他。艾草站起来,他不想似客人般被召待。
荀末拿着寒月剑在擦拭,他头也不回地道:“好生坐着休息,我马上弄完了,就陪你说话。”
艾草站到了荀末的背后,他幽暗的眼睛里藏着潋滟的波光:“末,我们一起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