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许荧被眼前斗嘴的两人逗乐,忍不住笑了出来,方才还有些紧张,现在完全消散了。
杜霄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许荧,白皙的皮肤晶莹如玉,透了一点天热造成的红粉,一双含水一般的大眼睛干净明澈,鼻子小巧挺翘,笑起来嘴角勾了两个小窝,看上去很显小,和紧绷着面对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她面对他的时候,还不如面对苏一舟的时候自在。
曾经有多亲密,如今就有多别扭。
这是很多年前的杜霄很难想象的事。
杜霄把许荧送到了家,两人全程也没什么眼神交流,语言更没有。
许荧下车后,车内陡然少了一个人,倒是显得有些空虚。
苏一舟往后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整了整衣服,用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看了杜霄一眼。
“你俩闹别扭了?”
杜霄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
“没有。”
“少装,认识你多少年了,你那点心思。从电视台到车上,你从头到尾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不是闹别扭是什么?”
“……”
“姑娘人挺不错的,挺上进努力,项目书就她做得最认真,设计和方案虽然有点稚嫩,但是还是有培养的潜力。”
杜霄冷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不是我说你,你这狗脾气还是要改改,又别扭又不近人情,现在的女孩子不喜欢你这种口是心非又爱装逼的,你看看许荧身边那个男孩子,和她一起参加节目的那个,对许荧多迁就,把关心都摆在明面上,比你强几百倍。”
“……”
杜霄眼眉微微一收,寒意覆盖,瞬间沾染了汹涌的杀意。
“你现在回公司。”
话题骤然转变,苏一舟本能地回了一句:“我不回啊,我回家。”
“我只顺路去公司。”
苏一舟简直要用全世界最脏的话骂人了。
“杜霄你特么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狗?”
……
杜霄开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都在回想苏一舟的话。
他太明白许荧的好,许荧就是那种越接触就越让人喜欢的女孩。
很多人觉得许荧能和杜霄在一起,是许荧的幸运,可是只有杜霄知道,不是。
分手后,也只有他在不甘心。
学生时代的杜霄并不是一个耐心百分的好男友,年轻的时候情绪总是来得很快,那时候两人也经常吵架。
记得有一次,杜霄忘了许荧的晚课改了时间,和朋友去打球,没有去接许荧,许荧打了十几个电话也没有接到。两个人就“杜霄心里到底有没有许荧”这个话题辩论了三天,最后以杜霄认输结辩。但是许荧选手赢得了比赛以后,开始了第二阶段,冷战。
这令杜霄有些无所适从。
那时候学院的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杜霄代表广告传播学系出赛,对打的正是许荧所在的工业设计系。两个人好几天没有见面了,看到许荧坐在观众席,杜霄得承认,看到许荧的那一刻,他就有点分心,恨不得放弃比赛上去把许荧抓到怀里才好。
大约是真的有点心不在焉,杜霄传球的时候失误,一个球直接砸在了对方球员的脸上,那个男孩被砸懵了,鼻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比赛因为意外时间中断。那个男孩子的女朋友是另一个学院的,一看到男朋友受伤了,直接就冲了下来。
“你会不会打球!”
那女生大吼了一声,对着杜霄就是一巴掌招呼上去,奈何杜霄太高,偏头一躲,只是被她的长指甲挠到了下巴。
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人群聚集,杜霄眼前人头攒动。
一个穿着白裙子的瘦高女孩,不带丝毫犹豫,径直冲向了那个一直叫嚣着要打杜霄的女生面前,以绝对的身高的优势,一把薅住了那个女生的头发。
那是杜霄从来没有见过的许荧,明明没有铠甲,却敢向前冲,像一只护崽的母兽,眼神狠厉。
“你谁啊你!找打啊!”那女生右手一甩就要扇许荧巴掌。
许荧左手敏捷隔挡,右手一个摆拳打到那女的下巴,一拳就把她打倒了。
“只有你有男人?打狗还要看主人!要死吧你!”
许荧用那张漂亮的脸说出这等狠话的时候,现场所有人都看懵了。
许荧皱着眉头看了杜霄一眼,酷酷地说:“跟我走。”
……
晚上的操场,跑步的学生一圈一圈路过杜霄和许荧。
“我都不知道,你打架这么厉害。”杜霄说。
“混学分加的社团,练了一学期自由搏击。”
“被老婆保护,也太有安全感了。”
“你好意思?”借着微弱的光,许荧用棉签给杜霄的下巴上药,用下黑手的力气。
杜霄疼得龇牙咧嘴,却也不敢反抗。
许荧还在生气:“别人打你,你就不知道还手。”
杜霄嘶嘶两声:“别人是个女的,怎么能打女的。”
“切。”许荧鄙夷:“一个渣男还挺有原则。”
杜霄皱眉:“我渣男?”
“女朋友换课记不住,去打篮球,打十几个电话不接,不是渣男是什么?”
“我可真是个渣男。”
许荧收起药和棉签,认真地看着杜霄说:“我把你的课表打印出来,贴在我的书桌上,每一节课在哪个教室我都标红。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你的生日,你室友的生日,你朋友圈里每个人的名字,你做作业到几点,你什么时间打球……关于你的一切,我全都记得住。”
听了许荧这么说,杜霄才想起来,每次室友过生日,他们收到许荧的生日祝福,都会感慨杜霄找了个好女朋友。
很多细节,太过寻常以后,他就会慢慢当做理所当然,甚至忽视了她对他的付出。
“别的女孩子不可能比我更喜欢你,我是全世界最喜欢你的。”许荧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所以我找不到你,才会生气。”
许荧她嘟着嘴,带着几分少女的娇嗔,转头看向杜霄,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好像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风送来许荧带着些许甜腻滋味的声音,刮过杜霄的耳廓,温柔得如同耳语。
“那么杜霄同学,你还喜欢会闹脾气的许荧吗?”
……
许荧爱一个人,是坚定的选择,是原则之外的例外,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分手之后,杜霄再也遇不到世界上的第二个许荧。
苏一舟最后郑重地问他:“你要把许荧让给别人吗?”
答案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是一样。
绝不。
既然她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那么他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把她留下。
许荧走进电梯,按下楼层。
电梯门关闭,如镜的金属门里面能清楚的看到她的样子。
许荧嘴唇上的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说话的时候表情稍微大一点,伤口就会扯得有些痛。
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许荧觉得自己好像在过山车,忽上忽下,心脏好像在胸腔里乱窜,直到现在才回到原位。
想到他在电视台说的那些话,以及送她回家。许荧忍不住又要陷入纠结。
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呢?许荧仔细回忆这几天和他的来往,实在想不起是哪里做错了,惹怒了杜大总裁。
走进家门,一眼就看到在沙发上葛优瘫的萧露,她正在看电视,面前摆满了零食。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许荧换好了拖鞋,随口问。
“老板不在,领导说事做完了就可以走。你呢,礼物送了吗?”
萧露正在吃薯片,抬起头看向许荧,突然发现她的嘴唇肿了,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蹿到许荧面前。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安检一样开始了全方位的检查。
“我的天呐,许荧,你这是干肮脏事去了?”萧露眉头一挑:“很激烈啊朋友!”
许荧:“……我没有。”
“少装,你这嘴不是亲的就有鬼了。”
许荧的表情有些尴尬,耳朵可疑地红了。
“不说了,我去洗澡。”许荧低头握着自己的包带,想往房里跑,又被萧露给抓了回来。
“你还没回答我呢,杜霄喜欢你送的那个手工啊?”
许荧眸中一丝失落一闪而过,随后摇摇头。
“你看,我说吧,还是要考虑一下我的意见,没有男人会喜欢那种东西。男人只喜欢女人。”
“……算了吧,他现在对我好像有点偏见。”
“怎么呢?”
许荧回想在杜霄家发生的一切,不觉有些失望,她抿了抿嘴唇,回答:“我送礼物给他,他特别不高兴,说我想用这种小东西俘获男人。”
“什么玩意儿!”听到许荧这么一说,萧露立刻炸了:“他怎么能这么说你!分手分手!”
“……分了四年了。”
许荧一说,萧露才想起来,又说:“那拉黑拉黑!”
“……现在还是有求于他的,不好拉黑吧。”
萧露乜了许荧一眼,已经洞悉一切,意味深长地看了许荧一眼:“嘁,少装,你就是舍不得。”
……
许荧拿了衣服去洗澡。
温热的水洗去了一天的疲惫和劳累,身上那种汗涔涔的感觉也终于没有了。
关掉水龙头,许荧思考起了萧露说的话,她好像确实舍不得。
许荧回到房间,正准备睡觉,手机突然来了一条新消息。
来自杜霄的微信。
没有前言后语,也没有任何语境,就十二个字。
【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冷战结束。】
许荧拿着手机的手有些发颤,那一瞬间,好像呼吸都停了下来。
世界突然变得静悄悄的。
这十二个字她太过熟悉,一下子将她拉回了过去。
那时候他们读大学的时候,两人闹了别扭,杜霄忘了她换了课,没有去接她,打球打到电话也不接。
那次许荧矫情了很久,但是他都照单全收。
她在图书馆学习,见杜霄跟过来,她冷冷地说:“不要和我坐一起,我们还没有和好。”
杜霄双手插在口袋里,头发柔软地搭在头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他歪头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可他还是拿出了十足的耐心。
“那不行。”杜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我必须跟我老婆坐。”
许荧瞪了杜霄一眼,懒得理他,直接坐下来专心学习。
图书馆里很安静,同学们都在专心学习,偶尔能听到“唰唰”番翻书的声音,和偶有的喁喁私语。图书馆一整排的窗户擦拭得干干净净,窗外是落日和晚霞。落日泛着金光在地平面的尽头越来越远,霞光泛着灿烂的橙色,绮丽的红色和落寞的紫色,好像一幅画一样。
杜霄专注地看着书,拿着笔时不时写写画画,模样认真。一双漂亮的眼睛不含任何杂质,鼻梁高挺,嘴唇到下巴的弧度和鼻尖的形成的折角好像雕塑一样,充满着艺术的美感。
许荧偷看了一眼,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正在生气。
过了一会儿,许荧的眼前突然出现一本书,正是杜霄刚才看的那一本。
许荧转头看向杜霄。
他右手托腮坐在那里,姿势放松,眼睛弯弯的,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弧度。他用手指了指许荧面前的书,示意许荧打开看。
许荧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书中间夹着一支笔,一打开,那一页文字有被圈了出来。
书页上还写着“→102”,等许荧翻到102,上面又圈了几个字,还是一样写着“→152”,就这样许荧跟着书页,一个一个看到了杜霄圈下来的字句。
组合起来正是。
“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冷战结束。”
“和好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