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夺回了涣散的最后理智,出于本能,她用手紧紧护了护小腹的位置。
男人敏锐地察觉到她这一动作隐含的抵抗,眼神里,掠过一抹深意,也瞬间没了兴致:“不想?”
姜绾立刻意识到,这一举动未免此地无银三百两,遂而将手挪开。
男人目光徐徐下落,看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蓦地,剑眉微微挑起。
他搂抱着她坐了起来,凝视了她许久,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原本就是冷白皮的脸蛋,几乎没什么血色。
他似是漫不经心地问起:“脸色怎么这么差。”
姜绾抿了抿嘴唇,解释了一句:“前天傍晚的时候,风有点大,受了点风寒,感冒了。”
男人笑了笑,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她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幽幽地道:“还不肯和我说实话么。”
他的语气,分明是温柔至极,亘古不变的漫不经心,但声线却仍是从未有过的薄冷。
姜绾心跳漏了半节拍。
男人轻轻抓起她的手,看着她掌心浅浅的掌纹,像是若有所思:“上礼拜五,你去医院了。为什么?”
姜绾呼吸略微紊乱了:“我……怀孕了……”
她说话的声音,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气若游丝。
他肉眼可见有些不高兴:“是那次有的?”
“嗯。”
“不是提醒你吃药?”
姜绾:“吃了……”
他笑着,声音却冷淡了几许:“你觉得我信吗。”
姜绾再度噎住。
“我以为,我和你说的话,你会放在心里。我警告过你的,如果出现这种事,我会怎么做。”
他的话,叫人心抖了一下。
姜绾本能地抓住他衬衫的衣袖,指节泛起青白。
她跟着他的时候,只有20岁,还是一张白纸。
那一年,姜氏濒临破产,姜家上上下下,兵荒马乱。
资金链的中断,导致多个项目搁置,财务赤字,眼见着,姜家几十年的心血,就要毁于一旦。
直到有一天,父亲领着她,引见了一个男人。
那天晚上,当她推开包厢的门,那个男人坐在主位,包厢里坐满的人,十几人的大圆桌,觥筹交错,往来迎送,唯独他,却是最惹眼的那个。
父亲告诉她,只有这个男人,能救姜氏于水深火热。
从此,她便跟了他。
——晏先生。
她从来是这么叫他的,因为,迄今为止,她都不知道,他完整的名字,只知道,这个晏先生,权势滔天,是个大家族继承人,但具体背景,她并不知晓。
她还知道,他是一个天生绝情,凉薄入骨的男人……虽然这两年来,她跟着他,没受过一丁点委屈。
她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但凡她开口,他也会摘下来给她。
而与此对应的,他对她的要求,很简单。
只要乖乖地待在他身边,当一只乖巧听话的金丝雀。
成年人之间的游戏,讲的是你情我愿,这场沉沦游戏,理应各求所需,她却偏偏不小心动了不该有的心念。
她想留下这个宝宝。
在男人紧迫的视线中,姜绾条件反射地护紧小腹,声线晦涩道:“晏先生,我想把宝宝生下来……我不要你负责……我可以自己把孩子抚养长大。”
“理由?”
姜绾:“我……”
她有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尤其是看到男人温柔却冰冷的眼神,她的心跟着颤了一丝。
如果,她说,医生告诫她,她之前出过车祸,伤及子宫。
子宫是很脆弱的,加上,她不是易孕体质,打胎那么伤,或许,她这辈子都没有当妈妈的希望了。
他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为了上位,编造出的拙劣谎言?
男人眼梢掠过一抹冷淡,语气仍旧是轻柔的:“跟着我,你明明什么都不缺。”
姜绾怔了一下。
男人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她细嫩的脸蛋:“我以为,你和那些女孩子不一样,是个很纯粹的小姑娘。你明知道,但凡你开口,我都会满足你。唯独,你不该生这份心思。”
姜绾欲言又止。
男人一笑置之:“没事的。毕竟,你跟了我这么久,即便分开,我也不会亏待你。”
姜绾知道,他这番话,无疑是下了逐客令。
她破坏了规矩,逾越了他对她设置的边界,她没有资格再留在他身边。
姜绾有些不争气地红了眼眶,眼泪垂垂欲坠。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对于他而言,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她不该动情,可偏偏,从小到大,他是对她最好的人。
待在他身边,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被一个宠在心尖上是这种滋味。
看到她难过,男人将她圈进怀里,下颚轻轻枕在她肩侧,望着她泛红的眼睑,微微端视了一眼:“怎么哭了?”
姜绾闷闷道:“我没有。”
男人轻轻抚上她的发梢,柔声循循善诱:“你还年轻,不该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和你同龄的女孩子,到今年该毕业了,你也是该回学校去上课了。嗯?你年纪还小,还没完成学业,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也该知道,这个年纪,未婚先子,不够体面。”
姜绾犹疑许久,痛苦地闭上眼睛。
男人轻声道:“明天,我派司机接你去医院。”
说完,他在她额头印下一吻,静静地抱着她许久,才终于松开她,缓缓站起身来,步上楼梯。
走到一半,他步子停顿了一下,冷不丁想到了什么,薄唇突然逸出了一个名字:“晏兰舟。”
他回过头,温柔地凝视着她:“绾绾,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