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弱抬首见到公主时,更觉得她也不太像言传中那般。
一双乌黑明亮的杏子眼,竟然还弯起来朝他笑,又虚扶他一把,她还说,“老上卿一路辛苦。”
她与长公子是举止相似的谦和,哪里像举弩机杀人的?
等到许栀进到屋子里。
先是李由。
然后吕泽和陈伯也看到了她。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她,然后行了符合他们身份的礼。
“公主。”这声音……
她根本没想到张良也在。
“小先生?”顿弱先开口,“老夫还以为你先回咸阳了。”
张良在就意味着,还需要尊师重道的礼仪流程。
还在这种令人略显窒息的场景之中。
不久前,她才跋扈地警告过张良:只是名义上的老师。
而现在,她只能朝张良行师礼,只求张良别拆她的台。
张良看到她这身不同往日的装扮有些意外。她摘下了发鬓上常戴的赤色玛瑙簪,换了身淡绿作主腰的月白色衣裾,像是春日一缕浅草黛被微风拂低,掠过了湖面,吹皱了涟漪。
不过看到顿弱的时候,他很快明白了。
韩仓是顿弱争取到的间人,她杀了韩仓,又不顾李贤被挟而出手,顿弱必有不满,她要取得顿弱的好印象,才能让他对她在军中的言传产生动摇。
纵然是装的乖顺,去了不少张扬,也是别样的清丽柔和。
嬴荷华娴静淑婉地喊了他声“老师”,很守礼地微躬身,又道:“学生请老师晨安。”
张良也配合她演。
许栀入座后一声不吭。
顿弱同张良交谈了一会儿就说要去看望李贤。
许栀本想等顿弱和他们去看他的空隙,自己悄悄离开。
宁可把自己埋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面对李贤。
谁知道军医检查完了里面的人的情况,惊慌失措地出来,他脸上泠泠的冷汗,看着这一室的人,他哪个都得罪不起,于是就选择跪在了嬴荷华公主的面前。
“公主。昨日下臣已处理好李监察的伤口。但不知怎么回事,监察情况骤然恶化……原本缝合好的伤口尽数崩开……不但受了风寒,还有淤热之症状……”
尽数崩开……许栀忽然心惊,又想起暗色月光之下他襟前的血迹,不禁蹙了眉。
怎么回事她是知道的。
她走的时候把药罐给他放在手边,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严重?
李由很想说话,碍于身份,他的眼神简直可以把军医给盯死。
与本源无关又涉及到事情,要甩锅的人先开口。室内仆役率先颤抖着跪下,扯住了李由,“大人,大人,仆发誓是用银丝炭火,守夜时也并未有异常。”
好在这名仆役很懂事,没有揭她的底。
“今晨李监察闻公主与顿弱上卿前来探望,已然等候二位多时。监察之病不会传染,请公主与上卿放心。”
第二次进屋
许栀在屏风后,冠冕堂皇的话说完后,尽量也把影子表现得心不在焉。
她一直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还是移不开关切的目光。
顿弱一进屋,踉跄着颤巍巍地进了帘中,如老父一般执手宽慰。
顿弱眼下发青,眼眶还隐隐透了红。
李贤像是个落魄狼狈之徒,势必想苟延残喘地贪着人间温情。
“老上卿,我无大碍,不过是些皮外之伤。”
说得倒是很轻松,许栀听到这种话,实在想把他给拖出来捶一顿。
顿弱和李贤聊了会儿邯郸交接的信息,说了几个许栀不太熟悉的赵国官员的名字,又商量了一些赵国后续仪礼的事务,顿弱连道几个好。
“你好生养伤。其余事老夫可为。”
顿弱长叹一气,好像是李贤在和他交接遗言一般。
看着顿弱唉声叹气,许栀心里说不出来的慌张与不安。
所以顿弱前脚出屋子,许栀快速走到里面儿,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淤热伤寒势必是喝了酒,敞了半宿。
许栀有些生气,她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在气什么。
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是气他昨晚的逾越之举。
“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你哥哥那眼神差点杀人了。”
李贤没见过她穿青黛色,冬天室内光线不好,又一直燃着黄色的灯火,他看不清那不是青黛而是月白,他好像还看见她比往日穿得更厚实了一些。
他昨晚一晚上没睡,大概眼神也偏差了。
“为何戴这个?”
许栀更是没好气,摆明了明知故问。
“你说为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