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你一人之躯，为还活在世上的亲人谋得恩赏，你若也学魏公子的乳母，那就是有节义的女子。”</P>

在国公府做姑娘时，符雁鸾读的第一本书就是《列女传》。</P>

她不止一次被告诉，要做一个视名节重于性命，视礼法纲常重于性命的女子。</P>

可为何真到了国公府陷落时，亲人都劝她，要她去学孽嬖传中的女人，去做不知廉耻的事情呢。</P>

难道就为了太后口中提到的恩赏吗？</P>

有了恩赏，弟弟能免于流放，肩负起传宗接代的责任。</P>

母亲和妹妹们能离开掖廷，免受苦役的折磨。</P>

而这一切的代价不过是要她牺牲尊严，去逢迎、取悦男人而已。</P>

可见什么女四书、贞女节妇都是狗屁。</P>

他们要的始终都是一个肯牺牲的好傻子。</P>

荣华尊位还在时，他们要你做个烈女节妇，不惜用你的血和死亡给门楣增光。</P>

荣华尊位不在时，他们要你做个下贱胚子，不惜踩踏你的尊严，蹂躏你的骨气，只为能活，能得钱帛。</P>

“去给卓威做妾室而已，多少女人求之不得呢。”</P>

“若算起来，你父亲也是妾室庶出，你去做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P>

“如今国公府被抄了，你就是庶民，给计相做妾那是高攀。”</P>

母亲越是口若悬河地说这些话，符雁鸾越是洫脉逆行，卓威可是年纪能做她父亲的人。</P>

她竟伸手给了母亲一耳光。</P>

“你死吧，为了什么气节、什么贞烈，现在就一头碰死吧！”</P>

符雁鸾永远记得母亲捂着被打红的脸颊，眼含恨意地朝她吼时的样子。</P>

“你一头碰死容易，我们也都活不长久了，都死在这掖廷里，只剩你弟弟被施以宫刑去做太监！”</P>

“好不容易太后觉得你还有点子用处，你还不知好歹起来。”</P>

“都没指望你就满意了！”</P>

后来，符雁鸾也说不好她是死了还是没死。</P>

她确实没有一头碰死在掖廷，以保全她的气节，还接受了太后的邀请，用了两年时间去学跳舞、唱歌之类，学会如何取悦男人，讨好男人，然后在她十三岁那年被送给卓威做了妾。</P>

妾只是好听的说法，不如唤作家伎。</P>

但她也死了，至少国公府的贵女阿鸾是死了。</P>

这副躯壳里只住着一个贱胚子，那骄傲、清高的灵魂早就去了。</P>

那天，卓威派轿子来接符雁鸾去广寒云宫赴局侍宴，他在那儿设局宴请门客、同僚和好友，众人听说卓威最近纳了一房妾室是没落的世家女，自要见识一番国公府养出来的女儿是个什么风采。</P>

她便像一个器物、玩意儿，被卓威喜滋滋地‘拿出去’展示展示</P>

“卖花——”</P>

“好看的茉莉、玉兰、水仙，快来买花——”</P>

她坐在一颤一颤的轿子里，听见外头有少女的叫卖声。</P>

符雁鸾掀开窗帘望了眼，想起几年前她还在妇好祠女学读书时，与俞明鸾曾经辩过‘女子能不能抛头露面行商’。</P>

从前她说女子行商是不合礼法、不守妇德的事情。</P>

如今她出卖的是她自己。</P>

“素约小腰身，不奈伤春。疏梅影下晚妆新，袅袅娉娉何样似，一缕轻云”</P>

符雁鸾被领进去时歌姬正奏琵琶，唱艳曲。</P>

卓威朝她招手，符雁鸾便莲步轻挪翩翩而去，跪坐在卓威身边、怀中，颔首浅笑问安。</P>

卓威已酒酣兴高，浪荡地摘下雁鸾的斗篷抛向对席的宾客，那绯红的斗篷便像一方盖头，遮住了一张油腻的脸，油腻脸的主人正搂着一个歌姬欲行苟且。</P>

“爱妾快舞上一曲，现现你的小腰身！”</P>

卓威说着去掐她的腰。</P>

雁鸾心觉恶心，却只敢借口痒稍稍一躲，反倒尽显羞涩，奉命起身跳舞去了。</P>

可怜卿本金玉质，终陷落在泥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