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顾立堂递过来的是半个窝窝头，还有半块粗粮饼。</P>

顾立宗双眼泛红，狼吞虎咽地将那半个馒头吞进了肚里，等再要去吃那半个饼时，又有点不舍，往肚里又灌了好几勺水，这才小心地将饼子藏好，留着明天白天吃。</P>

就这样，他靠着顾立堂夜里偷偷给他塞的粮食，又苟活了半个月。</P>

可纸终究没包住火，冯氏还是发现了，不管不顾地过来大闹了一场，侄子侄女被吵醒，夜里偷偷出了门，混入了感染鼠疫的村民当中，没几日便去了。</P>

不论顾立堂和冯氏是怎么想的，当时顾立宗都恨不得死去的人是自己。</P>

他那两个侄儿还那般小，还没好好见过这个世界，就这么走了，他当时又悔又恨，悔自己不该要大哥拿过来的粮食，恨老天爷如此心狠，就连给他们如蝼蚁般苟活的机会都要剥夺。</P>

接下来又连着饿了两天，在第三天的时候，顾立宗已经能平静地迎接死亡了，他拖着虚弱的身子去了隔壁，和顾立堂告别。</P>

顾立堂问他要去哪里，顾立宗没回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佝偻着背，艰难地迈着步子走了。</P>

他只是想在自己临走之前，去埋葬父母手足的大山上拜一拜，也算全了他这一生的遗憾了。</P>

冯氏在身后叫骂的难听极了，恶毒地诅咒着，顾立宗没回头。</P>

可还没走到村口，他就已经筋疲力尽了，软软地倒在了泥地里，平静地闭上了眼睛。</P>

可他的命是真的硬，再次醒来时，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地府，没想到被人告知，自己还活着，被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给救了。</P>

赈灾的队伍进村时，远远地就见到他倒在了泥地里，随行的大夫替他把脉后，发现还有一口气，便施针将他给救了回来。</P>

朝廷送来了粮食，派来了大夫，顾立宗，顾立堂还有冯氏都活了下来。</P>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在阶级森严的社会最底层挣扎着又活了几十年，各自的孩子也都长大了，眼见着现在的日子越来越好，没想到他竟然撒手去了，而且还是在大年初一这种阖家欢乐的日子里。</P>

不管别家这个年是怎么过的，顾家大房和四房都过得很低迷。</P>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不论以前关系如何，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冯氏也不闹了，她也没精气神继续闹了，顾立堂的离去好像也带走了她的七魄，她每天只痴痴傻傻地坐在棺材旁，看着顾立宗忙前忙后，给顾立堂准备后事。</P>

顾青茂没能在大年初一赶回镇上，父亲去了，现在的他不仅得在家守孝三年，还不能再报名参加今年二月份的童试。</P>

他从小在镇上读书，家里万事不管，自己父亲的丧事要不是有从小不对付的叔父在操持，估计早就乱套了。</P>

顾立堂嫁出去的三女儿顾青苗也回来奔丧了，她的丈夫谭俊才一起跟来的，还有她两岁的女儿，和抱在怀里一岁不到的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