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拉修女问完了自己想问的,又跟诺诺絮叨了片刻就走了。
夜幕降临,不远处的教堂里点燃了蜡烛,敲响了钟,见习修女们开始做晚课了。
诺诺依然坐在露台上。她从不参加晚课,她来这里就是形式上满足一下加图索家的长辈们,没想借机建立自己对上帝的信仰。
上帝和巫女是冲突的,在上帝看来,巫女应该是撒旦那边的人。
钟声里,她缓缓地合上眼帘,岛上的生活实在无聊,她经常没精打采的,很容易犯困。
晚课散了,修女们像归巢的小鸟那样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钟楼上的灯光也熄灭了,这时窗台上的小猫头鹰蹦了蹦,“咕咪咕咪”叫了起来。
诺诺立刻睁开了眼睛,瞳光湛然,她在小猫头鹰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让它闭嘴。
这只小猫头鹰闹钟还是路明非送她的生日礼物,也是一个小音箱,特别之处是播放音乐的时候会随机引用网上的评论,比如:
“带~劲~儿~啊!”
“唉哟~不错哦!”
“此处当有掌声!呱唧呱唧~呱唧呱唧~”
虽然经常被它打断听音乐的心情,却会让诺诺回忆起那段大家都很浪荡的时光,好似一个面对青灯古佛的尼姑怀念自己大块吃肉的时候。
这几年她跟路明非联系得很少,没登岛之前逢年过节会互发个信息,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去年她过生日路明非甚至没信息来,她也没太当回事,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才看到路明非补了一条生日快乐的信息过来,说是昨晚出任务,出了点小意外。诺诺觉得这是她跟路明非关系的正常化。
路明非的心事并不难猜,这件事也曾让诺诺觉得有些困扰,但她相信随着时间过去路明非渐渐长大,问题终将不是问题。她觉得自己坦坦荡荡,从没把路明非看作备胎,法拉利车主当然没必要备一条三轮车的胎。但苏茜批评过她好几次,说她这样会让人误会的,诺诺分辩说如果自己不帮他,他估计在卡塞尔学院活不过第一年。苏茜说你可以帮他,但不要给他最后肯定会破灭的希望,那不是更残酷么?
这也是诺诺离开卡塞尔学院的原因之一。
如今那家伙已经脱胎换骨了,不再是看到美少女就走不动道的衰仔,坐拥学生会舞蹈团不说,还有那个俄罗斯学妹陪在身边。
诺诺很喜欢零,却从来都看不清她,只觉得她整个人都闪烁着钻石般冷硬的光,简直就是沙皇王冠上的宝石。
今晚忽然从克拉拉修女那里得到路明非的消息,诺诺没来由地有些不安,刚才小睡的时候还梦到了路明非,梦见那家伙在高速公路边修一辆破自行车,自己想要穿越高速公路去跟他打个招呼,可隔着密集的车流自己就是走不过去,她冲路明非大喊,路明非好像听不见似的。
难道说那家伙捅什么娄子了?不至于啊,他不是那种办事没分寸的人,要说他欠了信用卡卡贷被银行追债诺诺还信。
况且他已经混上了学生会主席,以学生会在学院乃至混血种世界的影响力,就算主席犯了什么傻,学生会也不会不管。
可还是越想越不放心,得找个明白人问问。克拉拉修女走后她看似在打瞌睡,实则在养精蓄锐。
她返回屋里拿了件东西,抓住露台的边沿,一个倒翻,跃入外面的黑暗中。
金色鸢尾花修道院被高墙包围,但围墙围不住飞鸟,诺诺从来都是个来去自由的人,但得等到大家都睡下了才好行动。
跋涉了半个小时之后,她来到了金色鸢尾花岛的另一侧。这边是几十米高的悬崖,岩石锋利如犬牙,人迹罕至还有野兽出没,海潮在岩壁下方被撞得粉碎,发出雷鸣般的巨声。诺诺站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拉开背后的拉链,沙滩裙如白色的蝉蜕坠地,里面穿的不是内衣,而是皮肤般贴身的泳衣。她徒手爬到悬崖底部,摸出防水电筒咬在嘴里,一个猛子扎进海里。
天海都是漆黑一片,她藏在海浪下方高速游动,凭手腕上的指南针导航,去向大海深处。
不知游了多远,前方的海平面上浮起了灯光,那是灯火辉煌的马耳他岛,远望去有种海市蜃楼般的魔幻感。
诺诺从防水袋里掏出了一台三防手机,开机之后显示有两格信号,她踩着水拨打电话。
金色鸢尾花修道院的制度非常严格,见习修女不能携带手机,带了也没用,岛上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网络信号,还有信号屏蔽设备,曾经有某位富家千金偷偷带了一台卫星电话上岛,可根本打不出去。岛上跟外界联系的办法就是靠那条船送信,克拉拉修女相信远离了世俗的干扰,内心才会得到安宁。但偏就有诺诺这种狠人,她可以为了跟闺蜜打电话聊天硬是在海里游上几公里,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去马耳他岛上喝杯啤酒看场午夜电影。
“妞儿,你这电话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我这边有点事儿。”苏茜接了电话,但听起来立刻就想挂断。
“路明非出什么事了?你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听说上周在巴西灭了一头公猪,受了点小伤,住了几天院,要我帮你捎个问候?”
“不是这种屁大的事儿,说是他惹了什么麻烦,有人满世界找他,都找到我这里来了。”
“没听说,一会儿帮你问行不行?我这边暂时不方便聊电话。”
“什么事儿那么重要?快点帮我问,我在海里飘着呢!”
“等会儿说,你让我把手里的事儿忙完。”苏茜挂断了电话。
此时此刻,乌克兰首都基辅的郊区,一间俱乐部里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来自世界各地的阔佬们抽着雪茄喝着伏特加,抓着各自的号码牌,目光放肆地在那些女孩半裸的身体上游移。
这是一场特殊的拍卖会,被称作“肉铺”。
这个以盛产美女著称的国家正处在严重的政治和经济危机中,满街都是失业的人,游行示威和暴力冲突也是家常便饭,很多人连冬天取暖的燃油都买不起,这种情况下就催生了人口的买卖。黑帮从各地收罗年轻女孩,举办这种秘密的拍卖会,女孩们穿着比基尼泳衣和高跟鞋登台,阔佬们根据她们的姿色竞价,跟中世纪的女奴买卖没什么区别。人类恶劣起来,什么坏传统都能恢复。
今天的拍卖进行到一半忽然出了意外,一个高挑的黑发女奴刚刚登台,竟然当众打起电话来。
片刻之前她还娇娇怯怯的,纤细的身体看起来并不性感,但细细高高的腰和长腿给某几位贵客留下了深
刻的印象,他们正准备为她竞价一番,可她摸出那台手机之后就变得有点不耐烦,甚至用手势示意台下的人安静。这件事委实是太匪夷所思了,首先女奴是不该有手机的,其次这女孩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最后她的语气不像是报警,倒像是在跟朋友聊天。
什么时候了,你像一块肉那样被人放在案板上等待出售,如果你有个打电话的机会,你难道会用来跟闺蜜扯淡?
苏茜挂断电话,完全无视那些缓缓逼近的保镖,冷眼看着台下的贵宾们:“各位,你们被捕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哄堂大笑,那秀色可餐的孩子要逮捕他们,可她的泳衣里似乎不够藏下任何武器。
“美丽的小姐,你带了多少人来逮捕我们呢?”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呵呵笑着。
“就我一个人,”苏茜淡淡地说,“节约时间,一起上吧。”
她转过身扯下背后的帷幕,撕下一幅缠在腰间,甩脱高跟鞋踏上一步。就这么简单的一步,如立深渊之上!
几分钟后,苏茜从一名保镖的脸前缓缓地收回了脚,她根本没有踢中这可怜的家伙,也没必要,因为他已经吓晕过去了,超过三百磅的巨大身躯把舞台砸了个窟窿。台下的阔佬们都不说话了,甚至连呼吸都不敢,他们呆呆地看着这个黑发黑眼的女孩转身走向主持人的位置,那双素白的小腿上溅满了血丝,但看得出来她还是刻意地控制了,所以满地的保镖还都有力气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