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午后,洛阳胜光寺。
沙弥们在静室外来往匆匆,收拾物事和典籍。主持释慧乘法师和释慧静法师在内室棋室里持子对坐,纸阁下香鼎里檀香渺渺。
慧静将手中棋子洒在棋盘上笑道:“师兄棋艺又精进了。”
慧乘法师慢慢捡起棋盘上的黑玉棋子,“师弟心乱了,意不在此。”
慧静长叹一声:“现在圣人意有不决,眼看释道之争再起,京都纷乱,师兄为何执意要听召进京?以师兄的名望和年事,托病不去,圣人不会说什么。”
慧乘法师将棋子轻轻放进檀木棋盒,“乘历经三朝,年已花甲,承佛祖感化四十余载,只望有生之年宣扬佛法,佛祖福荫披泽芸芸众生。”说完沉默了良久,慧静正待开口,慧乘法师突又说道:“如今天气转凉,看着要变天,早做准备。”
慧静闻言合什默念佛号,半晌抬头说:“昨日洛阳令派人送来天策府书信,师兄闭关,静就拆开看了,说是秦王殿下已回京,天策府派了军士护送明年秦王的功德奉献已上路,回程时护送师兄进京,大兴善寺招提院已为师兄准备妥当。”
慧乘法师握着棋子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轻轻点点头,随即松开手指,黑玉棋子罄磬蹡蹡落在棋盒里。
天策府后堂。
秦王手上捻着一份条陈,眉目舒朗,神清气爽坐在上首,几个书吏正躬身退下。
艾尔穆站在堂下挥退侍从,见到堂上情景,想起晨起去正殿请安时,阿娘一脸春色,不由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规规矩矩上前行礼,说:“谢谢昨儿殿下的礼物,涵娘很喜欢呢!还有就是昨儿下午谢叔方将军的侄儿谢俊又找了我,要让我做营帅。今儿上午城外狼营来报,昨晚有人送了十车财物,说是狼饷。”
秦王冷笑了声,“好大方!出手豪阔,不愧是一国储君!涵娘收着就好,看看他们后面想干嘛。”
“喏。我看他们就只会些小人行径,先画个大饼,等我过去后给个看家护院的闲职,明摆着恶心殿下。一群小肚鸡肠的蠢货!”艾尔穆说着话,自然而然地走到秦王身后,帮他捏肩。
秦王失笑:“涵娘倒是看得明白。”说完拉着女娃素白的手,拽到身前,让她坐在身旁的矮榻上。
“好歹是旅帅,怎么还像小娘似的喜欢粘人。”
艾尔穆笑得眉眼弯弯,“习惯了呀,涵娘五岁起就跟随殿下。那时殿下在堂上议事,涵娘跟着侍从偷偷从后堂溜进来,躲在殿下脚下,不敢出声,听着那些老爷们吵架可好玩了,无聊时就抱着殿下的腿睡觉,殿下从不恼。阿娘次次说,殿下总是说涵娘喜欢就由着她。”
秦王想起那时白团子似的豆丁,她在身边的时间甚至比自己的长女陪伴的时间还要长,是真正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由会心一笑,摸摸艾尔穆黑溜溜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