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郡,客舍内。
张怀民吹灭蜡烛后,酣然入睡。
今日在接到陛下旨意后,他就立即收拾好行囊奔赴江南。
本想连夜赶路,但一番舟车劳顿下来,车夫、马匹,还有随行的侍卫都需要休息,于是只能暂时在梁郡客舍内停顿下来。
准备睡两三个时辰。
等明日一早,再动身出发。
然而,才刚人入睡不久。
一阵叩门声陡然在房间内响起。
咚!
咚!
咚!!
“怀民兄,你睡了吗?”
苏长歌与负责官舍的小吏友好协商后,来到张怀民屋前叩响房门。
但过了数息。
房间内一直无人应答。
“先生,你这不行,看我的。”
见状,清玄自告奋勇,直接抬手拍门,喊道:“张怀民!张怀民!”
嘭嘭嘭
刚睡下的张怀民听到动静。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大半夜的,哪来的女子声音?难道是前两日读春秋的缘故?
想到这,一路舟车劳顿,本就身心俱疲的的张怀民,也就没有去理会,只当是在做梦,阖上眼睛,继续做着春秋大梦。
但就在此时。
耳边突然传来砰咚一声巨响。
房门被人强行推开。
一刹那,张怀民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口,月光下,三道人影出现在视野当中。
“先生,我就说了他还没睡吧。”
“咳咳”
苏长歌捂住清玄的嘴。
看着张怀民那一脸惊吓的表情,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道。
“好巧,怀民亦未寝啊。”
而此时,看清楚是苏长歌,张怀民心中松了口气,他刚才还以为是强盗土匪刺客之流,等等,苏长歌?他怎么会在这?
刹那间。
张怀民发现了盲点。
庐江郡与梁郡之间相隔千里,他是怎么找上门的?
“这位是龙女清玄。”
“她带我来的。”
看出对方脸上迷惘,苏长歌开口介绍。
闻言,张怀民点了点头。
他虽然没见过龙,但也知道龙能兴云吐雾,千里之遥对普通人来讲或许很远。
可对龙,甚至是对修士来讲。
其实距离也就那样,几刻钟便能到达,而一般朝廷急报,亦或者各地间碰到大事,为了追求效率,也都会用仙门手段传递消息。
“工部尚书张怀民,拜见龙女。”
张怀民起身,拱手行礼。
并将外衣披在身上。
虽然穿了里衣,但与人谈事,还是郑重端庄点比较好。
随后,他转目看向苏长歌,凝声道:“长歌,如今宗室、秦相,还有各郡的士绅,他们都想置你于死地,你可有何破局之法?”
“谢过张兄牵挂,此事我自有考虑。”
苏长歌避开这个话题。
早在动手之前。
他就想过,此举会惹来宗室、秦相,以及各郡士绅的不满和打压。
但凡事皆有两面性,这帮人打压的越狠,自己越势弱,越危险,那些站出来鸣不平的百姓就越多,大晋民心就越是凝聚。
对蛮夷。
百姓有天然的仇恨来凝聚一心。
可对士绅权贵,若非实在活不下去。
百姓们只会闷头干活。
就像田垄内默默耕耘的老牛,任凭士绅欺压,到最后变得麻木不仁。
但这可不行,将来推行变法若只靠朝廷来顶住各方压力,必然会发生动荡,而有位伟人曾说过,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百姓们想过的好。
他们自己也得站出来发声,坚定不移的站在维护他们利益的政策上。
如今。
苏长歌把自己当做矛盾点。
借用百姓的正义感,挑起他们与士绅门阀之间的矛盾冲突。
这也算是场摸底测试,若百姓们只是观望,麻木不仁,那苏长歌就要考虑接下来是徐徐图之,还是继续像现在这样莽过去。
与此同时。
张怀民听到苏长歌自有考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淡然。
也就没再说什么,而是开口道。
“长歌深夜突然来找为兄。”
“可是有什么事?”
“嗯。”
苏长歌点了点头。
接着从袖中拿出写好的策论,说道:“这是小弟对治理江南的一些看法。”
“如今江南豪强劣绅,贪官污吏皆被铲除,田地分租给百姓耕种,政务清明,民生安康,但诸多职位空缺,需向朝廷伸援。”
“只是,朝廷设官分职。”
“凡以利民耳,如不能利民,薄务虚名,不以民事为事,不以民心为心。”
“固未有能奏效者,恐廉吏与贪吏罪相等。”
“还望怀民兄多多注意,挑选能干实事,造福百姓的官员。”
声音响起。
张怀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身居其位,虽然清廉,但是不干事的官员,与贪官之罪相差无几。
苏长歌如今才二十出头,便能有此见解,足可见天资聪颖,又不缺脚踏实地之心,而且最重要的是,自身难保的情况下。
还要大半夜跑来找自己,托付江南百姓之事。
这份心实在让人敬佩。
想到这。
张怀民接过苏长歌递来的策论,感慨道:“江南得长歌,乃江南之福。”
说完之后,他便低头看向策论。
紧接着眉头一蹙。
“长歌,这不收束脩的启蒙学堂,初心虽好,但需要的银两可不少。”
“而且上哪找那么多先生?”
张怀民出言询问。
“钱的事不用操心,如今江南最不缺的就是钱粮。”
苏长歌开口。
那些豪绅商贾的钱财家产虽然上交给朝廷,但江南官府也留了些。
毕竟金银珠宝方便运送,可田产、地契、铺子等等,皆有本地官府接手,再加上江南本就富庶,办学堂的钱还是有的。
随后,苏长歌又补充道:
“启蒙学堂,只要教会百姓们识字认字写字即可。”
“先生可以去各地书院私塾找,聘请贫苦学生,或者一些寒门读书人。”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先扫盲,书本道理可以等以后再说。
闻言,张怀民点点头。
只要钱到位,又只是简单的识字认字写字而已,那的确还好。
虽然过程中肯定会遇到问题。
但总有办法克服。
随后,两人又开始商榷其他治理之策,张怀民越听眼中光芒越炽烈。
良久过后,苏长歌刚好讲完最后一条才停下,说道:“时间不早了,怀民兄天亮还要赶路,小弟也就不再叨扰你休息了。”
“嗯,多谢贤弟指教。”
“为兄受益匪浅。”
张怀民此刻神情没有半点睡意,一脸敬佩的感谢苏长歌。
跟以往在古人之策上推陈出新不同。
苏长歌这篇策论上的政策,很多都具有开创性,并且针对群体也很明显,扶持工匠、农民和小商贾,杜绝土地兼并和垄断。
“怀民兄客气了。”
苏长歌开口,并不是谦辞。
因为经验不足的缘故。
他有很多政策,有些理想化,通过与张怀民探讨,他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随后,两人再闲聊了几句。
苏长歌带着鱼幼薇和清玄两人返回。
相送到门口的张怀民,看着消失在天穹的黑龙,不由发出感叹:“圣人如龙,本以为子由说其弟有圣人之资只是吹嘘。”
“现在看来还是保守了。”
说完。
张怀民便回到床榻躺下,阖上眼睛休息,准备等天一亮便出发。
但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一阵声音。
“张大人!张大人!”
“咱们该上路了”
庐江郡,府衙内。
苏长歌刚回来。
墨家弟子孟胜便找上自己,身边还跟着七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前辈,这是?”
见状,苏长歌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些是我墨家弟子。”
孟胜开口,介绍道:“我墨家分为墨辩、墨侠、墨工三支。”
“老夫及弟子是墨工,这些是墨侠的一支,皆是武道五品,听闻楚国公要被押送到皇都,他们是专程过来保护你的。”
话音落下。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块黑漆漆的令牌。
“凭此令便可以向他们发号施令,但所做之事,必须得在道义内。”
“多谢孟前辈。”
“这枚令牌莫非是钜子令?”
苏长歌看到令牌,想到传闻中的墨家传承信物,好奇的问了句。
闻言,孟胜却是翻了个白眼。
“楚国公,你在想啥呢?钜子令早在千年前就已经丢失。”
“而且即便还在,也不可能轻易授于他人,当然,你要是愿意弃儒投墨,老夫愿奉你为钜子,助你统一墨家各派,重铸钜子令。”
孟胜开口,老脸露出笑意。
似苏长歌这样的人。
若是能加入到墨家学派,对他们而言乃是件大好事,用钜子做交换不亏。
“算了吧。”
苏长歌摆了摆手,接过令牌。
有清玄在。
安危倒是不用太担心。
但清玄不能过多干预人间之事,有些事她不方便去做。
如今正好有墨侠相助,万一途中碰到什么事,比如说杀人之类的,有他们出手,清玄便可以省点力,不用担心染上因果。
也就在此时。
府衙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楚国公。”
“刑部清吏司官员求见。”
刑部有多个清吏司,分布在大晋各郡,负责刑名案件核实及卷宗。
除此之外,户部的清吏司也很多,而礼部、吏部、工部、兵部因为职责不同,不需要在地方上设清吏司,只在皇都中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