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楚人非人?楚人是人!为何而辩?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2 / 2)

“苏夫子!是苏夫子!”

“苏夫子来了!”

看到来人,学子们满脸兴奋之色。

刚才还在争辩的公孙异和孟静两人,此时目光也落在苏长歌身上。

只是看到他这年轻俊逸的模样,虽然早知道苏圣年轻,可心中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怪异,毕竟同样的年纪,人家已经是圣贤。

自己呢?

两人心中都涌现出一股挫败感。

但很快便恢复过来。

对方是不世之材,自己天资虽佳,但却远远不如,而且学无长幼,达者为先。

更何况,他们这次过来就是为请教对方,没必要因此而自卑挫败。

随即,孟静率先开口说道。

“不才孟静见过苏圣。”

“不才公孙异,见过苏圣。”

说完之后,公孙异出声问道:“刚才苏圣言在下的白马非马之论,对也不对。”

“敢问是何意?”

声音落下。

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在苏长歌身上。

想知道他对此题有何解。

毕竟对方都已经搬出了圣人典故。

文圣承认楚人非人,那么驳倒白马非马,就等于推翻了文圣之言。

而这,无疑是自掘儒道根基。

只不过,当苏长歌听到公孙异的话时,脸上却是轻松自若。

刚才孟静和公孙异两人的辩论,他在马车内全程都听到,不得不说,公孙异不愧是名家弟子,在玩弄名、实上的确有点东西。

在争辩白马非马这个问题是。

公孙异故意混淆词义。

白马‘非’马。

这个非字,有两层词义,一是不等于,二是不属于,两者的含义截然不同。

举个简单的例子,皇都百姓不等于大晋百姓,皇都百姓不属于大晋百姓,前者肯定是对的,子集跟父集不是等于关系,而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

那么能说皇都百姓非大晋百姓吗?

显然不能,因为这个‘非’还有‘不属于’这层含义。

皇都百姓自然属于大晋百姓。

然而,在论证过程中。

公孙异只证明了前者,白马不等于马,在这点上无论谁来都辩不过他。

可是他在这其中明显混淆了概念,将不等于和不属于混为一谈,这才是众人会觉得不对,但又辩不过他的主要原因。

毕竟在正常人的思维当中。

白马是马的子集

马这个词的概念,囊括了白马、黑马、瘸腿马、汗血宝马等等。

下意识的就会认为白马是马。

而这个‘是’,乃是属于、被包含的含义。

也正是这样。

想要辩倒公孙异其实很简单。

回归正题,明确词义。

随即,苏长歌目光看向公孙异,缓缓出言说道。

“白马,马也,乘白马,乘马也;骊马,马也,乘骊马,乘马也;车,木也,乘车,非乘木也;船,木也,入船,非入木也。”

“且读书,非读也,好读书,好书也;桃之实,桃也;棘之实,非荆也。”

苏长歌开口。

以排山倒海之势列举了四种推论。

白马、骊马和马。

车、船和木头。

读书和好读书。

桃树的果实和荆棘的果实。

此四者。

皆是名与实之间的关系。

名是概念,实是事物。

而一个名往往具有多重含义,在不同的句子当中,又有主客之分。

第一个白马与骊马,在骑乘的时,骑乘才是重点,第二个乘车与乘船,车和船才是重点,第三个读和‘读’,有两重不同的含义。

而第四个,桃树的果实是桃,荆棘的果实却不是棘刺。

表明果实的概念亦不相同。

如此。

随着声音响起。

在场众人瞬间愣在当场。

原本还被白马非马给绕进去的孟静,眼中瞬间闪过一抹亮光。

“白马非马,白马是马”

“苏圣,我懂了!”

孟静激动的喊道,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这一刻他才懂自己错在哪里。

自己不该一个劲的证明公孙异之错,应该讲清楚自己所想阐述的那个词的含义。

此时,孟静身后有人问道。

“兄长。”

“你懂什么了?”

话音落下,其余还没明白过来的众人,立刻跟着一起问道。

“对呀,孟兄你懂什么了。”

“快说来与吾等听听。”

听到周围人的声音,孟静没有先解释,而是对着苏长歌拱手一躬。

“不才孟静,多谢苏圣解惑。”

“若苏圣不嫌弃,晚辈愿代苏圣解众人之惑,明白马非马之理。”

孟静开口,态度极其诚恳。

“可。”

苏长歌点了点头。

见状,孟静面露喜色,然后扫视众人一圈后,目光落在公孙异身上。

“公孙兄,汝之言甚狡矣。”

“汝所言白马非马,乃是指白马不等于马,可非之一字,还有不属于的含义。”

“静有一问,倒要向公孙兄请教。”

“白马,非马吗?”

“楚人,非人吗”

孟静开口,一脸认真的问道。

而随着声音响起,公孙异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白马是马,楚人是人。”

“但在下不服!”

说完,公孙异走到苏长歌面前拱手一拜,起身后对着孟静喊道。

“在下败给苏圣,而非是你。”

此言一出。

孟静却是没有否认,因为他也知道,若非苏圣出言提醒,自己此时已经输了。

而就在这时,众人听到孟静的解释,也开始回味过来,眸子瞬间一亮,白马非马,原来如此,不愧是苏圣,一语破开迷障。

“吾等拜谢苏圣解惑。”

一时间,门口众人纷纷拱手相拜。

苏长歌坦然受之。

随后,他目光看向公孙异,又瞥了眼孟静,发现两人都有浩然正气。

德行颇佳,才能亦属上乘。

若能在其位施展一身才华,对江山社稷,天下百姓来说都是件好事。

不过公孙异是名家弟子,有些缺点却是要改掉,那就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场辩论的胜负而去诡辩,混淆名、实的概念。

名家。

不应该只为了辩论胜负而辩论。

那样做很容易沦为谈玄。

也就是空谈玄理,好治怪说,玩琦辞,甚察而不惠,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

简而言之,争辩一些没有意义的话题,比如说白马非马,这种争辩图个乐还行,但对解决事情,没有半点作用。

随即,苏长歌看向公孙异说道。

“白马非马确实精彩。”

话音落下。

公孙异的脸上露出喜色,自己这是得到了苏圣的赞许了。

但还没等他高兴太久。

声音再次响起。

“公孙异,汝以为辩者为何而辩?”

苏长歌开口,语气严肃认真。

刹那间。

刚才还欢庆的氛围,瞬间静了下来。

众人虽然不明白苏圣为何这么问,但却不敢出声打扰影响两人。

“辩者”

此时,公孙异呆愣在原地。

辩者之术。

他自幼便开始学习,一直以辩倒他人,赢得辩论为目的。

但经苏圣这么一问。

他突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难道辩者,亦或者说名家,其目的就是为了辩倒他人吗?

若真的只是这样,那辩者便只是为了名声,享受胜利所带来的荣誉和快感,如此,公孙异反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跟儒道相比。

对这天下百姓似乎没半点用。

心想着。

公孙异沉吟良久。

到最后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随即,拱手朝苏长歌行礼,诚恳的说道:“在下愚钝,请苏圣赐教。”

此言一出。

在场所有人都目光期待的看着苏长歌。

“赐教谈不上,吾一家之言耳。”

苏长歌淡淡一笑,而后扫视众人一眼,朗声说道。

“夫辩者,将以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明同异之处,察名实之理。”

“处利害,决嫌疑。”

“焉摹略万物之然,论求群言之比;以名举实,以辞抒意,以说出故;以类取,以类予;有诸己不非诸人,无诸己不求诸人。”

辩论的目的。

是要分清是非的区别,审察治乱的规律,搞清同异的地方,考察名实的启发。

断决利害,解决疑惑。

于是要探求万事万物本来的样子,分析、比较各种不同的言论,用名称反映事物,用言词表达思想,用推论揭示原因。

按类别归纳,按类别推论。

自己赞同某些论点,不反对别人赞同,自己不赞同某些观点,也不要求别人。

而此时。

伴随苏长歌的声音响起。

公孙异眸中露出亮光。

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明同异之处,察名实之理。

处利害,决嫌疑。

这才是名家辩者应该做的事!

苏圣不愧是苏圣。

三言两语就阐述了辩者应当为何而辩,真乃千古未有之奇才!

“学生公孙异,今日受教。”

公孙异心悦诚服的拱手而拜,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佩服。

而苏长歌的心思此时却不在他身上。

常言道。

无规矩不成方圆。

百家争辩。

如何争,如何辩,争辩的又是什么?

为了防止百家陷入空谈,这些都需要规矩来限制,但规矩又不能太繁琐。

对此。

苏长歌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雏形。

而如今距离大晋学宫正式成立,各地英杰齐聚皇都还有段时间。

正好让他补全规矩。

心想着。

苏长歌却突然看到。

不远处,陆尚书缓缓朝太学院走来,身后跟着一大批侍卫和内臣太监。

“圣旨下来的这么快?”

见状,苏长歌立即猜到,陆尚书这趟是因为大晋学宫而过来。

但老皇帝的办事速度着实让人惊讶。

昨天才谈好要搞大晋学宫。

今天就下明旨。

陛下是怎么平衡各方势力的?太学院出身的官员就不站出来阻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