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严院长看着将自己比作老狗的柳咏,面色变得阴沉至极。
但很快,他转念一想。
苏长歌的弟子气焰如此嚣张,不将他放在眼里,这是好事啊。
一群黄字丁班的废物,才在苏长歌门下待了半年,自身天赋低劣,老师平常又疏于教导,这样的蠢材能做出什么诗词?
现在对方在台上的表现越是嚣张。
等下的反噬就越强。
到那时,丢的不仅是柳咏一人的脸,还有他夫子苏长歌的脸。
如此想着。
严院长语气冷冰冰的说道。
“要赋词便赋词,年纪轻轻,只会逞口舌之利,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声音响起。
柳咏脸上露出寒色。
但他也知道,反击对方的最好办法,就是赋词,替夫子争这口气。
随即,柳咏没有再与严院长赘言。
环顾在座众人,缓缓开口。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
这美丽的人儿是许飞琼身边的女伴。
偶然离开了居住的天宫,流落人间,久久没有返回神仙的行列。
传说中,许飞琼乃是西王母身边的侍女,美艳绝伦。
曾与女伴一同下凡偷游人间。
遇到一名书生,然后相见倾心,摘下胸前佩戴的明珠相赠,表达爱意。
“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随意的梳妆打扮,寻常的言语,却因为天生难自弃的姝丽。
身边的女子都花容失色,无心争艳。
想要把伊人比作珍贵的花朵。
又害怕旁人笑话我,如此美丽的女子想要用花来形容,谈何容易?
仔细想想,数不尽的奇花异草,都只是深红浅白的单调颜色而已。千种娇媚,万种风情,怎么比得上这眼前的女子,集各种世间的美丽于一身,万分宠爱,万分艳羡。
“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
须知在华丽的堂舍,美人的绣阁之中,又有佳人在明月清风中相伴。
怎忍把好时光轻易的抛弃?
“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愿妳妳、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从古到今,难得才子佳人在盛壮之年双美遇合。
就这样亲热的依偎着。
也未抵得爱我才、艺之情更深。愿你心地纯美,我也枕前言下,表达我深深的爱意。让我俩盟誓,今生永不分开。
此时。
随着柳咏最后一句唱出。
刹那间、
全场陷入空前的寂静。
不是这首词不好。
恰恰相反,这首词绝对属于词中上品,只是下联有些刻露、秽亵。
‘愿妳妳、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这完全是床榻之言,没有半点文人高雅。
而且从词中描述的故事来看。
这首词表达爱意,诉诸衷肠的对象应该是位风尘女子。
上联夸赞女子貌美绝伦。
即便再娇艳的花朵,也不足以跟眼前集世间各种美丽于一身的女子相比。
下联则是以须信作为开头,讲述一段才子佳人,盛壮之年相会,亲热的依偎在床头,诉说今生今世永不分离的枕下盟誓。
总而言之。
词肯定是好词。
柳咏的才华也毋庸置疑。
但可惜就是方向歪了。
也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紧接着立即有人接上。
“此词当属上品!”
“虽然下联有些刻露,但可见其才华,此词为难得的佳作。”
“不愧是苏圣弟子,轻口一吐便是世间少有的佳作。”
“柳郎之词,写情一步深似一步,词风流利婉转,纡徐取势,迷离缥缈,令人含味不尽,虽说最后‘妳妳’一词乃是坊间俚语,但此乃小瑕,不足以掩瑜。”
一道道点评声与喝彩声响起。
众人都认为,虽然此词有些媚俗,但瑕不掩瑜,因此给予了不低的评价。
见状,柳咏顿时舒了口长气。
吟诵完这首诗词,他的背部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手掌心也满是热汗。
别看他刚才上台前挺嚣张,但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才华,而且此事又关系夫子颜面,他如何能不紧张。
但好在。
这首词他花了数十天工夫打磨。
原本是准备等宴会结束,去勾栏找那位红颜知己,当做情诗送给佳人。
可谁想到。
蹦出严院长这么个臭虫。
为了维护夫子颜面。
他只好拿出来展示在众人眼前。
所幸,反响不错。
至少没有丢夫子的脸。
同时,这种诗词、才华得到他人认可的满足感,也是他从未有过的。
座位上。
苏长歌倍感欣慰的看着柳咏。
他同意让柳咏赋词。
自然是知道弟子平日里刻苦用功,对诗词曲调的研究颇深。
而之所以会有些担心。
乃是因为诗词一道,天赋最为重要,否则所作之诗,难免会沾染上几分匠气。
这也就是为什么千古以来,无数才子俊杰留下浩瀚如海的诗词,但给人一种惊艳之感,能名流千古的诗词往往如沧海一粟。
是那么多俊杰不会作诗吗?
显然不是。
而是诗词讲究抒发心中之情,又极其注重天赋,这才是绝世佳作为何稀少。
如今,柳咏在诗词上展露出天赋才华。
他这当夫子的自然高兴。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庸俗!庸俗无比!”
“满口污言秽语,圣人之道就是被你这样的秽亵之徒给玷污!”
严院长满脸怒意,不甘的大声叫囔。
因为丞相提前得到考题的缘故,他们早早的就命人做好了诗词。
可跟柳咏这首佳作相比,虽然贴合今夜月色,但却少了情谊,在意境上逊色数筹,这让他恼怒不已,只能换个方向攻讦。
也就在这时。
苏长歌从座位上缓缓起身。
“吾弟子之词,虽用了俚语,但却是直抒心中情谊,表达对佳人的爱意。”
“怎么到你嘴里就满口污言秽语了?”
“男女情事,乃人之大伦。”
“枉你活了这么大岁数,你也有妻子,难道你对自己妻子无半点爱意?”
苏长歌开口,替自己弟子说话。
诚然,柳咏这首诗确实刻露,但还远不到污言秽语的地步。
“你你这岂能相同!”
听到这话,严院长恼羞成怒的喊道:“圣人云,发乎情,止乎礼。”
“可你弟子做的这是什么词?竟与勾栏妓女混迹在一起,还恁相偎倚、枕前言下,毫无半点礼数可言,岂不让人蒙羞?”
声音响起。
在场不少达官显贵脸色有些不对劲。
台下的俊杰才子也是。
文人风流,有几个没去过勾栏听曲?这就叫没有礼数可言,让人蒙羞?
老学究!
可话是这么说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