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有贼，专门偷桃桃碧螺春，这都多少次了。又没办法装监控。”</P>
“什么空？”</P>
“没空，我完全没空喝。天气热，又没冰箱。每次一晾就是个把时辰，我做事情忘了就不记得喝，再找来就空了。”</P>
说着把那壶倒扣，半天悬着一小滴都没落下来。可见喝的是干干净净。</P>
李辞心虚。本想留些，不留神一杯接一杯，居然全喝完了。</P>
他震了震嗓子，端出严肃姿态，“天气热，想是你没盖盖子晒干了。”</P>
絮儿闭眼抽噎，“不可能，茶水能晒干，怎么里面的桃子肉也没了。”</P>
说着伏倒在床边，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哭得泣不成声。</P>
李辞有预感，若此刻他死了，絮儿不见得有这样伤心。</P>
隔着纱帐，他伸手抚了抚絮儿虚笼笼的发髻，安慰道：“一点子茶水，再叫集美做来便是。”</P>
这人真是给人伺候惯了，什么事情都集美集美，集美一身病痛哪里忙得过来。</P>
絮儿抬眼恨他，“集美多累啊，天天使唤人，你怎么好意思？”</P>
说得李辞怔了怔，集美是他们府上丫头，领着他的银子，怎么不能使唤了？</P>
可絮儿待集美亲姐妹似的，他爱屋及乌，只好把嗓子放得更软，“横竖给她涨些月钱就是。”</P>
这样轻易就加薪了？</P>
听得絮儿十万毛孔顿时清醒，每个都像钱眼，叭叭地张着贪婪小嘴。</P>
“当真？”她抹一把眼泪，瓮声瓮气地说：“也能给我涨吗？”</P>
那双杏眼还挂着泪，给黄澄澄的霞光一照，琥珀似的好看。眼波流溢神采，每一份神采都和银钱相关。</P>
好像只有说到钱，才能让她这样开心。</P>
李辞有些无奈，到底被她逗笑了。真是个掉进钱眼儿的小机灵鬼。</P>
往事也如洪流冲刷，冲来久远的心事。以前他不屑于谈银钱的，觉得俗不可耐。</P>
那年随先太子监督堤坝营建，看见劳工为几两碎银争着抢着做丧命的工作，只为给老婆孩子一顿饱饭吃。</P>
他再说不出银钱是俗物的话。那不过是不谙世事的愚蠢，以及不事劳作的傲慢。</P>
十七岁那年，他心底起了根本变化。再看眼前，身边有个娇俏娘子每日尽心尽力照顾他，陪伴他。如果银钱能让她快乐，那便是银钱最大的造化。</P>
李辞手上依旧抚着絮儿的头发，“你还涨什么呢，整个王府都是你的。”</P>
絮儿抬起泪眼望向纱帐，老铁你可真好笑。</P>
自身难保的病秧子，天天被下人欺负。在她来之前，连口健康饭菜都吃不上的家伙。</P>
还整个王府呢，真是心里头没数。</P>
尽管如此，得到别人关怀却很受用。絮儿吸溜一下鼻子，“这可是你说的，不可以反悔。”</P>
李辞笑了，接着啧了声，似乎有些为难。</P>
“怎么，你不愿？”絮儿问。因哭过，声音有些哑。</P>
李辞瞥她一眼，犹豫再三才开口，“愿是愿，只是我们非亲非故的，这么大的王府都送你了，往后你待我不好，上哪儿喊冤去。”</P>
他说完沉默下去，使得刚才的承诺如同盐疙瘩跌落大海，没了影儿。</P>
絮儿心想这男人果真如传闻说的小气、古怪。只管说得人心花怒放，又不去兑现。天生当领导的好苗子。</P>
她翻个白眼，“爱给不给，谁稀罕？！”</P>
“叫声哥哥来听，往后我们是兄妹，我的自然是你的。”李辞憋了半天的招数，这才使出来。</P>
哈？</P>
你没事吧？</P>
你这种癖好在古代可是要浸猪笼的。</P>
絮儿眉头皱紧，“什么哥哥，我不是你的王妃吗？”</P>
逗得李辞笑意难忍，嗤嗤笑个不停，“是谁说的没有血缘的哥哥妹妹是……”</P>
淫贼。</P>
絮儿刚才说的，现在只想咬舌自尽。</P>
她将一张嫩脸闷在臂弯里，闷得热热的，红红的，比远处的落日余晖还要红。</P>
时值残夏，绿植摇在窗棂，碎了的浮光映在上头，海浪一样好看。</P>
絮儿亦觉如同在海中溺毙，些微窒息。这小子果然没藏好心，油嘴滑舌套路人，属实可恶。</P>
也不知哪里迸发的灵光，絮儿举起空了茶壶，轻唤了声：“王爷。”</P>
“嗯？”李辞洋洋扇风，沉浸在逗趣的快乐里，全然不觉危机已至。</P>
絮儿挨近纱帐，将茶壶举得高高的，“桃桃碧螺春不会是你喝的吧？”</P>
“王爷。”</P>
“王爷？”</P>
“王……”</P>
待絮儿再问，纱帐内传来李辞轻微的鼾声。</P>
哪里就这样睡着了？必定是装的。</P>
一想到众人眼中不苟言笑的冷面王爷居然沉迷果茶，甚至装睡，絮儿也跟着笑了。</P>
往后若再惹她生气，就威胁把李辞爱甜食的事情公之于众。让他高冷人设崩塌。</P>
絮儿得意地笑笑，把头歪着靠在臂弯里。出门一趟有些累，又为桃桃碧螺春闹了一场，忽然很没精神，就这样靠在床边睡了去。</P>
待完全睡熟，李辞将一条薄丝毯盖到她肩上。</P>
窗外是热闹夏景，耳房飘出菜蔬香气，身侧是睡熟的美人，他寂寥的心腔前所未有地被填得很满。</P>
他端详絮儿片刻，越看凑得越近，总觉得怎样近都不够看她。想用一双眼睛，穿过十数年光阴，从她呱呱坠地一路看过来。</P>
这一刻，他忽然生出诡异的烦闷。为自己没能从头到尾参与她的人生而遗憾。</P>
红透了阳光覆在絮儿红透的面颊，风与花都张狂，簌啦簌啦，吹得她鬓丝碎发轻摇。</P>
每根舞动的发丝都像一个邀请，邀他靠近。</P>
那副脸颊挤出圆嘟嘟的弧线，若亲上去，必定十分甜软。李辞滚了滚喉头，心内悸动难抑，轻凑向她的面颊。</P>
啪！</P>
一大巴掌猛然扇向他的脸，扇得那俊雅的脸热辣辣。</P>
却听絮儿咕咕哝哝说话，“集美，点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