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宴无好宴(1 / 2)

定远侯府。

“魏怀恩不在皇恩寺?确认吗?”

严维光被管家叫醒,听见这个消息顿时睡意全无,揪住管家的衣领追问死士是否真的看清楚了。

“确认不在,一半的死士吸引了护卫,另一半一间一间寻过去,绝对确定皇恩寺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宫人仆从,没有嘉柔公主。”

在接到死士报告之后意识到兹事体大,等不到天亮就匆匆跑来的管家的气还没喘匀,此时此刻也顾不上仪态,跪坐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平稳了呼吸。

严维光松开他的衣领之后坐在床边好一会都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看着奄奄一息的烛火,室内明明暗暗,神色晦暗难辨。

管家小心开口:“可要奴才派人去追查嘉柔公主的所在?或者请……”

“不必。”

严维光目光转回到管家脸上,忽然说了一句让他不明所以的话。

“你说,中了息止之毒的人还能活吗?”

“自然不能,息止之毒绝无解药,中毒之人无药可救。”

严维光轻笑了几声,眼睛中映射着快要熄灭的烛光,在黑暗中诡异又疯狂。

“再过几日,就端王的寿辰了,是不是?”

“是。”

管家点点头:“还有三日,府上的贺礼早已经备好,主子可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很好,这种日子,太子不会不出席的。”

“那……嘉柔公主这边?”

“不用再查了,本侯自有打算,你退下吧。”

管家应声告退,寝殿门再度被关闭,带起的微风将烛芯上最后一点如豆火苗吹散成青烟。

乌云蔽月,再也没有一丝光照进黑暗之中。

魏怀恩也在为端王的寿辰计划着。

本来她一点都不想去做这个面子,贺礼到了也就可以了,反正谁不知道太子今年先是参与朝事,接着又护驾有功,得了不少赏赐。

虽然从行宫回来之后断断续续身子不适推掉了大半的宴饮,也没人敢说什么。

但是萧齐从厉空那边得到的线索都把哥哥的死指向了定远侯和南林府,她不想放过这个和定远侯碰面的机会。

更何况刺杀的事情才让皇帝好不容易相信她没有兄弟相残的想法,端王的寿辰应该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戏台。

萧齐把朝野内外的各家礼单在寿辰之前就送到了魏怀恩手中。

玄羽司的势力已经在京城之中无孔不入,有时候连她都要依靠萧齐传递的信息才能做出让自己彻底放心的决策,更何况是疑心更重的皇帝。

听说乐公公又富态了一圈,赶制的新官袍一批又一批,也不知道整日在龙案前忙前忙后的辛苦是怎么能让他的身体既圆润又灵活。

污糟的事情不想也就罢了,只要坐在书案之前,都不用翻开那些折子和密信,光靠封皮颜色和纸张就能让魏怀恩猜到这是哪里的烂事。

朝中的事让她从早上看到中午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水,明丰送进的一折急报被她搁在私事那一堆里,打算晚些再统一处理。

多思伤神,也就让她没有心思再去分辨香炉之中燃起的又是之前被她训过不许再用的香料。

萧齐离开东宫回玄羽司之前,特地叮嘱过明丰继续给她用那香。

因为他用那香料之中最重要的一味做了身上的熏香,他的私心在魏怀恩看不见的地方重得恐怖,即使是味道也要让魏怀恩每日闻到的和自己身上的一脉相承。

如同此时他佯装不经意地将袖子掠过鼻端,只为了在想念她的时候,用一样的味道安慰自己。

玄羽司中阉人众多,在宫外更加能看得出他们这些人的通性,一样执着,一样自私。

也许是失去了身为人的立身之本,斩断了世间血缘亲情,从此成为了无根浮萍,于是满足与心安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寻。

所以乐公公重食欲,私宅中养着的厨子厨娘比仆从还要多;

所以福公公重色欲,即使是阉人之身,也对送进私宅的美人娈童来者不拒。

人活在世,总要找到一个根系,然后以此为据,抽根拔节,生长自己。

读书人白首穷经,为了一朝翻身,商贾汲汲营营,为了家财万贯,世间各行各业,男男女女,都有自己可以依靠的对象和要实现的未来。

但他们这些阉人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没有人会理解他们无处安放的孤独,也没有人愿意成为他们的依靠。

更没有人会看见他们的心与魂,给他们一个真正的容身之地。

他们不过是被剥夺了一切权力的奴才,躯壳之中的所有希望都被挖去,只剩下名不正言不顺的七情六欲浑浑噩噩地维持他们的全部生活。

哪怕他们拥有的任何东西都注定不长久,哪怕他们清清楚楚的知道连自己都唾弃自己,何况他人。

萧齐的根系是魏怀恩,心之所向也是魏怀恩。

他知道自己的感情和妄自把魏怀恩当成情感依靠的行为,如同一株病态的寄生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