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九郡四十六县,并不全都是一马平川。
一条贯穿南北的辽河,生生将幽州分割成辽东、辽西两地。
此外,亦有大小山峦,星缀在这苦寒广袤的幽州大地上。
定壤郡,位在镇辽城之北。
为幽北四郡之一。
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九。
临近除夕的前一天。
天刚蒙亮。
一阵密集沉重的马蹄声,便打破了定壤郡的平静。
被这阵剧烈动静惊醒的定壤郡守以及一众定壤郡官员,匆匆忙忙登临虚空。
遥望着远处急速奔行而来的千余黑甲铁骑,目光骇然间,也不免带着几分疑惑。
“郡守,那些是……镇辽军的人?”
面对郡丞的疑问,定壤郡守也是一头雾水。
明日就是除夕了。
按制,接下来就是长达一旬的年节休沐。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些军汉怎么还不安生,生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莫不是……
“莫不是……那些乌丸蛮狗又打过来了?”
听着身边都尉语调中的颤抖,一众定壤官员面色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身为一郡最高武官对那些蛮狗畏惧如虎狼,实在令人发笑。
可谁让此人听话呢?
尤其是听郡守的话。
这样一来,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此人是个酒囊饭袋的怂包,其地位依旧稳如山岳。
看着一众官员面色间的嘲弄,再看自己这个心腹的怂样。
定壤郡守也是面上无光,气恼地呵斥道。
“胡说八道什么!”
“那些狗蛮刚刚退去,哪有这么快就卷土重来?”
都尉闻言,想想也是。
原本有些发白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没办法。
谁让两个月前,定北、廊居两县的情况,实在是太惨烈呢。
他们这些后续赶过去‘打扫’的郡兵看过之后,哪一个不是心有余悸?
正心中腹诽间。
都尉还是忍不住问道。
“既然不是蛮狗打来了,那这些镇辽军到底是要干嘛?”
见问题又绕了回来。
定壤郡守眉头深锁,总觉得今天这事有些不同寻常。
因为以他的修为,自然能感觉到远处这支镇辽军的可怕之处。
特别是领头的三百骑,其气息可谓是浑然一体。
甚至给他一种当初面对辽东公孙那支名震天下的白马义从时的感觉。
‘兵家军势么?’
定壤郡守倒吸一口凉气间,挥手便准备打发人迎上去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没想到那些沿着官道一路奔袭的黑甲铁骑,猛然一个横转,竟然绕开定壤郡城,直接往北去了。
“这……”
“对方目标不是咱们定壤?”
一众定壤官员心中顿时舒了一口气。
作为地方文官,他们等闲是不愿意跟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厮杀汉打交道的。
损失一些劳军的财货也就算了。
要是生出什么是非,更是麻烦。
可他们没想到,就在大多数官员都放松下来的时候,他们的郡守竟然脸色一变。
心中暗道不好。
他们要去北固山!
正要遣人拦下那支黑甲铁骑的时候,忽然听得这定壤郡城的城头虚空上,传来一声冷笑。
“赵郡守这个时候知道害怕了?”
话音一落。
几道通体笼罩黑袍的身影,从虚空中踏临而下。
一众定壤郡官员面面相觑,可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些黑袍上纹的金色兽纹时,还是忍不住惊呼一声。
“法兽解豸!你们是李长史的解豸卫!”
解豸卫?
定壤郡守面色一白,嘴上兀自强硬道。
“解豸卫又如何?”
“本郡守根本就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听到这话,几位黑袍失笑一声。
“行了,赵郡守就不要嘴硬啦。”
“乖乖跟我们走,尚有可能不牵连家族。”
“等回头那位冠军侯到了,赵郡守怕是后悔也晚了。”
说着,几人兜帽中隐现的目光,闪过一抹怜悯。
“我想赵郡守应该不会想知道,那位冠军侯在草原上是怎么处置那些蛮狗的……”
冠军侯?
几位黑袍这话说完,见那定壤都尉面露怯意,退缩着步子。
似乎想要扭头就跑的样子。
为首的那黑袍一巴掌拍下。
滚滚浩瀚的元神法力,同时镇压而下。
“你这等人也配穿甲?真是我等武人之耻!”
被重重拍在地上的定壤都尉,听到这般嘲弄的话。
哪能不知道他们的事发了?
面色一片死灰之下,当即痛哭流涕道。
“本都尉……哦,不对!是犯官!犯官有罪!犯官该死!”
说着,忽然话锋一转,瞬间将矛头指向定壤郡守,一面叩首,一面哭嚷道。
“不过犯官也是被逼的!是郡守!”
“是郡守逼我的!”
“我也不想出卖镇辽军的!我也不想的!”
“是郡守让我这么做的!要是我不这么做!他就要杀我!要杀我啊!”
听到这话,一众官员心神一震,全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了赵郡守。
而赵郡守此时也慌了。
一双平日里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都尉,目眦欲裂地怒道。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本郡守何时做过这等事!”
说着,面色一狞。
“公然构陷上官!伱该死!”
说话间,元神境真人的恐怖杀意,瞬间化作一道锐利锋芒,直戮那都尉眉宇之间。
这等狗急跳墙,杀人灭口的意图,可谓是昭然若揭。
只可惜他这种自作聪明的举动,怎么可能瞒过这些獬豸卫的强者?
法力倾泻之下。
那执掌定壤郡数千里的赵郡守,便被死死镇压在这城头的虚空之上。
只是这样一来,这位赵郡守似乎反倒是不怕了。
忽然哈哈笑道。
“不错!就算是本郡守指使的,那又如何?”
“本郡守出身幽州大族!族中数位长辈在神都为官!”
“你们敢杀本郡守吗?”
“别说是你们了!就算是公孙度和李文静那个笑面虎,承受得起杀本郡守的代价吗?”
说着,赵郡守见几位獬豸卫沉默不语,嗤笑一声,不屑道。
“不妨告诉你们!要他公孙度死,要镇辽军亡的不是本郡守!”
“而是另有他人!那些大人物就算是整个辽东公孙也要掂量掂量!”
“更何况没有我们这些幽州大族支持,他公孙度和李文静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给他俩面子,他们才能执掌幽州!”
“不给面子,整个幽州旦夕可乱!”
一句话!
幽州乱不乱,公孙度、李文静,乃至整个辽东公孙都说了不算!
他们这些幽州大族说了才算!
说到这里,赵郡守再次张狂笑道。
“你们不是要抓本郡守吗?来!抓我!”
“告诉你们!本郡守就算以后这个官不当了!”
“回到族中,照样锦衣玉食!一世富贵!哈哈哈!”
啧啧啧——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傲慢。
犯下了这等滔天大罪,依旧有恃无恐。
该说他是目中无人呢?
还是该说他愚蠢?
当韩绍一行人从南向北,来到这定壤城的时候,这位被囚禁于定壤城上的赵郡守依旧一脸桀骜与张狂。
之所以没有被直接锁拿进镇辽城,也是韩绍的主意。
看着策动乌骓龙驹踏上城头的韩绍,几位獬豸卫的黑袍当即上前拜见。
“见过冠军侯!”
不出意外,这些滞留在城头的定壤城官员,在看到这位新晋冠军侯的时候,眼神中免不了闪过一丝讶异。
太年轻了。
外表也太过俊朗。
与传说中横扫草原、火烧龙城、扬威定北城下的悍将形象,反差太大。
甚至让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可那一身第六境的恐怖威势和名号,断然是做不了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