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谦温声接道:“陛下言之有理。”继而转向陈姑娘,不欲废话,“姑娘可认得当年掳你之人?”
陈姑娘看向地上趴着的苏青云,同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当年那群贼子都蒙着黑巾,但民女此生都不会忘记那领头人的声音。”
顿了顿,几乎是从牙缝里崩出来一句话:“那人说话的声音,便同地上趴着这人的一模一样。”
“冤枉……”苏青云抬头刚喊出两个字,一想到正是自己的声音露的馅,立时又警惕地闭了嘴,惶惶然地看向高处的昭仁帝。
昭仁帝起身捋捋衣袖,面露不耐,“温少卿,朕看见这个狗东西就心烦,将他押下去严加审问……朕乏了,回宫!”
刚送走昭仁帝,申无谓就冲宁何苦当胸一拳,斥道:“臭小子,原来你这一路逃亡都是假的啊?”
宁何苦捂胸闷哼了一声,假装摇摇欲坠,“我受伤了,你还忍心打我?”
正被拖走的苏青云绝望地望向温丰年,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的谋划最终都是为了引诱我露出马脚,左相好计谋啊!”
温丰年望向温谦,二温会心一笑,异口同声:“可不,正是一出引蛇出洞。”
顿了顿,温谦冲宁何苦眨眼:“就因为小苦也最爱用这一招。”
温丰年附和:“听说他这一招引蛇出洞,屡试不爽。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宁何苦谦虚苦笑,“二位大人过奖了!”
申无谓正望着宁何苦思索,突然语出惊人,“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计谋的话,那你爹娘……”
一侧的王偃及时打断了他,“是我的疏忽,才让小苦他爹娘遭奸人算计……我知道,以小苦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放过水煞和毒煞二人的。于是,我便立即面见温大人,大人又同左相商量,才决定将计就计,让小苦闯刑部刺杀二煞的。
尔后,又故意将其定为通缉要犯,令刑部一路追缉,不只是为了引出其他三煞,更为了引出当年暗助五煞逃走的幕后元凶。”
申无谓睁大一双桃花眼,骇然莫名,“那二煞是真死还是假死?”
王偃:“自然是假死,等待他们的,将是国法的制裁。”
申无谓长松了一口气。
此时,四名刑部捕手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正是在追缉宁何苦时向于洵一路献策的捕手王玄。
他上前对宁何苦施了一礼,面露钦佩,“在下王玄,见过宁公子。宁公子这一路真是好生厉害,在下佩服至极!”
宁何苦回了一礼,苦涩无奈,“兄台过奖了,这一路全靠你们几位暗中相助,宁某才得以次次都侥幸脱逃,多谢多谢!”
申无谓又圆了双眼,“连一路追缉的捕手都是假的?”
“错!只有我们四个是假的,所以这一路上才毫发无伤,多得宁公子手下留情啊。”王玄笑容得意。
申无谓:“……”
王偃上前拉了他一下,指指王玄,“他姓王,自然是我的人。别愣着了,快带小苦去治伤吧!”
李宅。
李琬琰看着面色雪白,身上又添新伤的宁何苦,心疼得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宁何苦闷哼了一声,并随手握住了前者的柔荑,撒娇伏小:“小可受伤了,就请姑娘可怜则个,原谅小可的隐瞒之过吧?”
李琬琰连娇带怒地剜了他一眼,“以后若还敢瞒我,我我……”
“你待如何?”宁何苦随势将李琬琰拉至胸前,凝视着她的明眸,柔情似水,心下跃跃。
李琬琰红了脸,柔声叹息:“罢了罢了,人人皆有不得已的苦衷……”
此刻,宁何苦同她近在眼前,听着她的软语昵喃,又同其肌肤相接,微微摩擦,刹那间只觉身体中有大半的血都涌上了头部,便再也无法抑制浓烈的情感和喷涌而出的冲动,一俯身就吻住了那如花瓣般娇嫩诱人的红唇。
双唇相接,李琬琰怔在原地。宁何苦如痴如醉,正若用舌尖撬开那玉齿深入探索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对不起,打扰了!”
宁李二人被吓得猝然分开,宁何苦转头懊恼愠怒:“知道打扰还不快滚……”
青松站在门边尴尬地手足无措,但还是没滚,而是上前一步神秘兮兮道:“宁公子,外面有人要见你。”
宁何苦瞥了一眼脸颊粉若桃花的李琬琰一眼,继而冲青松瞪眼,露出不友善的眼神,“不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
青松不冷不热地快速接茬,“来人虽不是天王老子,但也差不多等同于是吧?”
“……”
“……”
宁何苦抚额:“哦!那我去了,你等着我。”
李琬琰微微颔首。
后院的凉亭内。
寒风萧萧,雪花片片,昭仁帝却穿着单薄,正迎风而立,衣袂飘飘。
他一抬手阻止了宁何苦的跪礼后,眼神却看向了院中的一株白梅处。
良久,他方收回眼神,缓缓道:“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芬芳……”
略顿了顿,他又道:“宁卿很像朕的一位忘年之交。想当年,朕五岁即位,被皇叔把持朝政,擅弄权柄,阴谋阳谋,手段百出,欲夺朕江山。那位忘年交虽为一布衣百姓,然却改头换面,蜇伏多年,且经年筹谋,助朕除掉奸侫,恢复朝纲,还政于朕。朕才将国号大昌改为大靖,唯愿海晏河清,朝政清明,民生安定,民心安宁。
而他呢?事后不恋功名利禄,不留只言片语,便潇洒抽身而去,同心爱之人逍遥世外,安渡余生。朕实在是羡慕不已。”
这般人物,自然也是宁何苦钦佩之人。他脱口而出:“事了拂衣去,双双青山快马逍遥客,的确令人好生羡慕!”
昭仁帝会心一笑,“所以,这也是你们的最终去处,对吧?”
“……”宁何苦如实答:“李姑娘还要帮她家人寻求良药,医治顽疾,苦自当尽力而为。”
昭仁帝收敛笑容,带着小小苦涩,“差一点,她就成了朕的皇后……哦!对了,你可知她是如何拒绝朕的吗?”
李琬琰竟然当面拒绝过当今天子,这胆色!
啧啧啧!
宁何苦茫然摇头。
昭仁帝的笑容意味深长。
……
昭仁帝看着一身素衣的李琬琰,心中已然明白她的来意,不动声色道:“请起,李姑娘见朕所为何事?”
李琬琰并未起身,“臣女是来请罪的,请陛下责罚!”
“你何罪之有?”
“臣女心有所属,不宜再嫁天子为后。”
昭仁帝:“……”
他原以为,以她的聪慧,定会婉转拒绝说服自己,没料到她竟是直言不讳,毫不遮掩。
他面无颜色,同样直言相告:“你可知你在朕的面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语,后果会有多严重吗?”
李琬琰抬眸浅浅一笑,却答非所问:“从前,臣女对于婚配一事,只有权衡利弊,衡量得失;对于未来夫君的人选,亦是有益利之,无益弃之,从未有过真情实感。
直到那日遇上他,我才明白,感情应该是最纯粹高华的,随缘而来,相生相依,相生相长,不可相离。是以,臣女相信,陛下某一日,也一定会遇到同您相生相依,相生相长,不可相离之人的。”
“……”
沉默良久后,昭仁帝方自言自语道:“随缘而来,相生相依,相生相长,不可相离之人,朕的一位亡年之交亦是如此!”
他慨叹过后,又苦涩一笑:“你们皆可一心等待一人心,但朕却不能。朕的皇后,必须要母仪天下,家世显赫,徳行有度,众望所归。是以权衡利弊,衡量家世才貌徳行,才最终选择了你。”
“天子也是人,天子也可等待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之人。”
昭仁帝笑得明朗,轻抚胸口,“姑娘的话,朕笑纳了,会时刻铭记于心的。姑娘请回吧,告诉你父亲,待你家人病体痊愈后,他仍然是我大靖的东阁右相。”
……
昭仁帝看着宁何苦,“她拒绝朕那一夜,亦正是她去祭拜你父母亡灵之日。”
宁何苦大为感动,一时无言以对,便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以示敬意。
昭仁帝上前将他扶起,殷殷期盼,“这万里江山之重,时刻都压得朕好累。若有朝一日,朕需要你时,你可愿来助朕一臂之力?”
宁何苦正色道:“有朝一日,陛下若有召唤,苦定当快马而回,任陛下差遣。”
昭仁帝笑得春光明媚,伸出右手:“君子一诺,重于泰山!”
宁何苦与之击掌,豪迈壮言:“击掌为誓!此时一诺,此生必践。”
二人击掌,相视而笑!
宁何苦临走前,忍不住问:“陛下的那位忘年之交,可否告之尊名。”
昭仁帝的目光穿过虚空,望向更遥远之地:“他叫东方玉泽,也叫宋璟琮。他的心上人名叫玉九歌,曾经是我大靖临天府的大推官。”
(关于昭仁帝和东方玉泽,宋璟琮,以及玉九歌的故事,详见作者的另一本书,书名《诡案秘录》,欢迎来踩!)
告别昭仁帝后,宁何苦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李琬琰。刚到其房间门口时,听见屋内有对话声传出,他不便闯入,便倚在门外的一棵树上等候。
屋内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字字句句皆无比清晰。
男声:“女儿啊!你就听为父一句劝吧?趁早收回心思,好好地做大靖的皇后去。你可知道,为父官至右相,你若再母仪天下,那咱李家祖坟就该冒青烟了。”
李琬琰满不在乎的声音:“那也不能一直都冒青烟吧?再冒就该会烧起来了。”
李父李伯渔气急:“……你……”
门外的宁何苦憋笑憋得差点内伤。
李父不甘心,不咸不淡地继续游说:“女儿啊!你别忘了,当初是你听了那地仙的话,说找到魔罗五煞就能找到那几味奇药。是以,为父才找了个借口,在大理寺少卿面前重提当年魔罗五煞之事。
也因此,你那个什么大靖第一捉刀吏才会千里奔波前去缉拿五煞。最终,他的父母却因此双双冤死。所以,始作俑者可是你哦!
若你的心上人知晓此事,你说他还会不会同你琴瑟和鸣,生死相依呢?”
“……”
见门打开,宁何苦矫健轻灵地闪到了树后。
下一刻,李琬琰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际,“我父亲走了,你还要藏到何时?”
宁何苦讪讪笑着走了进去,李琬琰直面于他,“刚才的话,都听见了吧?”
宁何苦满不在乎地掏掏耳朵,浅浅笑,深许诺:“听见了,但又都忘了。我只记得,明年,等春来,要陪着你去高原流域,找那朵离天堂最近的花……”
第一部完!!!
「完结感言:大靖第一捉刀吏宁何苦,凭着一招分筋折骨阴阳指,一柄大象无形慈悲剑,一段生死不离盘长结,代刀缉犯,以命换钱,号出大理,从无犯遗。
关于大靖第一捉刀吏代刀缉犯,以及他同右相千金李琬琰的传奇故事,尚有许多许多,作者初时预估能写上两三百万的字。但写着写着,不是没有了灵感,而实在是因为作者太过懒惰,一懒散便不能奉献出精美绝伦又逻辑严谨的故事了。
是以,此书暂告一段落。未来,在下正是捉刀吏的第二部,期待与你们再续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