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其实很好理解。
结合之前的种种细节,这些人的出现至少对亨利而言是不怎么意外的。
米拉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因此三人中唯一对于突发情况感到无所适从的,就只有头脑简单的年青搬运工——咖莱瓦一脸茫然,然后在反应过来时表情变得紧张起来:“灭口?是因为我们刚刚聊到报酬吗,他们要抢钱?”
他得出的结论是基于普通平民认知的正常反应,因为刚刚还在聊金钱的事情紧接着就出现了这些人,将两者联系起来认为是因为外露了钱财才吸引来劫匪对他来说是十分正确的思路。
但在场的还有亨利和米拉二人。
职业冒险者与普通平民的区别便在于此,接触这一行时间久了,你的思维方式会变得和外行人有很大不同。
因为是在刀口上跳舞的职业,迅速判断敌人的威胁程度这种事几乎是人人须有的本能。
——对面是6人小组,小巷前后各一组。穿的是棉甲,在单手刀和小盾以外还带着匕首。其中有少数戴着防雪的兜帽,然后全员都没有佩戴佣兵挂牌。
这些外表上的细节是第一眼最容易看到的东西,但若是佐以足够的知识的话,你也能够不止停留于这一步。
上面的这些条件每一个单独罗列出来都没有任何问题,但若把这些全部合在一起,再加上这些人行动迅速,选择的地点和人数以及展开的阵型方面都没有问题,并且站姿也显得是千锤百炼的话——
在内行眼里,违和感就显眼到无法甩掉了。
身形相仿都是十分强壮有力,行动起来果断迅速。但装备却与这种实力不合,是低级冒险者入门的选择,而且12个人全都是一样的装备。佣兵可不会这么统一化,这种做法显得刻意过头。
所以他们的身份真的十分好猜。
“是伯爵的亲兵吧。”米拉开口问向亨利,故意用的拉曼语。
“嗯。”贤者点了点头。
“啊?伯爵大人要杀我们,可是,这是为什么啊?钱吗?果然是因为钱吧!”咖莱瓦惊慌失措,满脸无法理解和难以置信。
“对,但也不全对。”亨利头也不回地说着。
亲兵们仍旧围在外面没有着急杀进来,这是因为外面此刻仍旧有人在走动着。但来来往往的镇民看到小巷两头都被堵住以后,也沉默地加快了脚步远离此地——显然,他们知道这里即将要发生些什么。
“印象挺好的对吧,觉得是一位有位的,了不起的伯爵大人。也处罚了那些坏人,我们认识的坏人。”贤者开口用玩味的语调说着,而咖莱瓦连连点头:“我就说那个报酬拿得有点太多了,退一些回去没事的!”他仍旧没有彻底认知到情况,大声地说出这句话,显然是认为这些亲兵有什么误会,要通过这样的表态向他们澄清。
“蠢蛋。”米拉白了他一眼:“你见过哪个正直的伯爵大人会在付了酬劳以后觉得钱给太多了,于是派出乔装打扮的亲兵来抢回去的?”
“呃——”咖莱瓦愣住了,而亨利接着说:“你就没有发现违和感吗?有这么强大又嫉恶如仇的一位伯爵大人,为什么在苏澳马里纳镇民还会将‘士兵倒卖军备勒索旅人’作为一种需要告诫外地人的‘常识’呢?”他一针见血,但呆愣的年青搬运工仍一脸傻样,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旁边的洛安少女因而不爽地用冷冷的声音帮他解释:“因为他根本早就知道,而且放任这种行为蔓延。”
“可——”咖莱瓦说出了一个字节,因为内心中的良好印象以及平民对于贵族的天生谦卑所以本能地想要反驳,想要维护。
“你想说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吧,当然是有利可图咯。”米拉又甩给了他一个白眼,而外面的镇民终于差不多清场完毕,亲兵们就也都抽出了武器拿起了小盾。
“那他为什么要处决那人,这样的话,那个人不是应该是,他自己的人吗?”咖莱瓦被绕乱了,他仍旧想开口为那位伯爵大人辩解。这便是苏奥米尔这种历史悠久的国家难以被停下的惯性,即便他理论上更加偏向于拉曼人也是如此——阶级传统过于深刻,平民服从甚至盲从于贵族的想法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以至于这个年青人比起一起旅行了数个月的伙伴,更愿意相信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好贵族”。
米拉叹了口气,不再打算回答。他终归还是跟他们旅行的时间太短了,她拔出了腰间的短剑做好警戒姿态。而旁边的亨利耸了耸肩,开口说道:“做给你这样的人,还有和那位可敬的小伙子一样正直的家伙看呗。”
“你知道最喜欢抓贪腐的国家是什么国家吗?”亲兵们开始靠近,速度缓慢姿态警戒。虽然他们占据了人数优势,但亨利和米拉两人拥有橙牌等级还穿着板甲衣也不可小觑。
“呃,不容忍任何贪腐的国家?”咖莱瓦不出所料地给出了错误答案。
“错。”贤者迈开了步子把他们吓退,然后继续说道:“是腐败已经根深蒂固的国家。”
“若是不容忍任何贪腐的国家,一开始就不会有这种人出现。因为环境根本不允许这种人冒头。”
“相反,已经无可救药的国家。统治者和高层人员因为深知腐败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抹去,甚至自己也是其中一环,所以最喜欢把事情搞大,抓一个违法的人就大肆宣传,表现出仿佛自己在与这些拼死抗争的模样。”
“这就是政客的作秀,给善良的老百姓和底下的人看的。他挺成功的,不是吗?”亨利和米拉背对着背,盯着两端靠近的那些士兵:“至少你还有那个小伙子在内的很多人都信了。”
“你早就知道了吗。”咖莱瓦垂下了头,他知道自己派不上用场,加上心情复杂的缘故,缩到了不会碍着亨利和米拉的角落里。
“底层人员的贪腐行为不可能是孤例,虽然出事以后上面的人肯定会很快撇清关系说成是一个人或者一小批人的独断行为。但现实不是如此。这种事情往往是从上往下蔓延的,所以当倒卖军用物资和敲诈勒索的行为在基层开始大量出现时,只能说明高层已经彻底烂掉了。”
“没有上面的人默许,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出现。”
“只是他们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没有大张旗鼓罢了,毕竟真的闹大了引起王室注意,伯爵也没有好果子吃。”亨利说完了这句话就不再开口,而咖莱瓦有些闷闷不乐地垂着头。
“所以那个弩兵,擅自行动没能灭口成功却带着伤回归,加上部队减员。搞出这么大的事情以后,伯爵没办法瞒过去了,才把他给处理掉。”米拉也最后补充了一句。
“你们话真多,本来以为只是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佣兵,想打一顿把钱拿回来而已。现在看你们看得这么透,这下怎样都必须把你们留在这儿了。”因为对话全程用的是拉曼语的缘故,小巷前方来犯者的其中一人开口这样说着。
“你不也话很多吗。”洛安少女回嘴讥讽,而对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是啊,但是我有这份余裕。”
“因为你们处于劣势之中。”他这样说着,显然是在炫耀。
“性格恶劣的家伙。”米拉甩了一下手中的短剑,压低身子。
劣势。尽管这人的模样显得有点小人得志,但他确实说得没错。
他们三人只带了短剑/匕首这种等级的东西,虽然因为贤者的谨慎所以米拉和他还是穿着板甲衣,但手中没有剑这样的武器却是一个无法弥补的短板。
相较之下,对方12个人全都带着单手刀和小盾。这种双持的做法与长剑相搏也不会限于劣势,显然是大大强于两人的短剑。
如米拉这样有经验的战斗职业者都知道,在缺乏合适装备的情况下,己方的胜率会大大降低。即便有着更出色的训练和更优越的身体能力也是如此。武器这种东西本就是用以弥补技巧和身体能力上的不足,人类因为有了矛和弓才能击败更加强壮的野兽。没有带着自己熟悉的剑在身边,即便是一对一也会限于不利之中。
更何况他们还占据了人数和地形上的优势。
这条小巷刚好可以供3个人并排,己方的战斗力仅有2人。若是小巷再宽一点,6人全上也守不住的话,他们可以集中从对方的防守弱点突破;而若是再窄一点,只能站一到两个人的话,需要面对的压力也会小上一些。
但这个地点就刚刚好能容纳3人,6人分成两排的队形,即便突破了也还有第二道防线。而1打3的情况下即便穿着护甲也会被牵制住,然后从没有防护的弱点攻击。
人员、地点和时机的选择都非常合理——但这也就引出来了洛安少女的疑问。
若说之前卸下剑只带匕首还是因为要进去堡垒不允许携带大型武器的话,那么之后走到这条小巷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并不是必经之路,自己的老师为何要选择——
这不就好像是——“啊——”米拉回过了头看向了亨利。
“咔哒——”贤者扭了扭脖子,然后双眼开始发出蓝光。
“安静的小巷,挺好的。”
“米塔-塔帕乌尔(怎么回事)?”“伊欧瓦兰,勒欧(不管了,上)!”对方淡定的态度和双眼泛光的模样让亲兵们有点慌张,但他们仍旧占据有装备和人数的优势,因此三人成锥形就直接冲了上来。
“嗬啊——”单手刀劈砍落下,这是第一击,若是向后躲开的话亨利就会被逼向自己的同伴,而对方趁机逼近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但他若是选择格挡的话也十分不妙,单靠手里短小的匕首,挡下来的一瞬间他就会进入到旁边两个人的攻击范围之中。
而除了两侧会袭来的单手刀以外,正面对手因为是双持,另一只手拿着的仅有25公分直径的钢制小盾,还能作为钢铁的拳套狠狠地袭向他的面门。
交战的过程当中没有多少余裕来思考,几乎是在对方冲上来的同时,亨利也相对着冲了出去。
“当——锵——”贤者单手用匕首挡住了砍落的长刀,亲兵的脸上浮现出“得手了”的表情,但却在下一秒钟见到亨利松开了匕首任它自由落下,紧接着闪电般地探出手捏住了他的刀背——“糟了——!”亲兵叫出了声,若是双刃剑的话他还能猛地一拉借此割伤,但是单手刀的刀背是没有开刃的。
“哈——啊——”“呲呲呲——”皮鞋底在地上擦出了划痕,亲兵第一时间采取了措施压低了重心,但却只觉得从单手刀那边传来的力道根本无法抵抗。他若是当机立断一点直接抛下手中武器的话尚且还有机会挽回,但就是这一瞬间不愿意丢下自己武器的迟疑使得他彻底落入贤者的节奏。
“阿西!”因为这人被亨利拉前的缘故,旁边两个原本挥刀砍来的亲兵怕伤及队友只能匆匆收手。而中间的这个人被拉得一个踉跄,挥起小盾打来的动作也有所便宜,露出了极大的空档,亨利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一扭:“咔嚓——”
“当锵——!”小盾落在了地上,但这还没完——松开了被扭断的手腕以后亨利直接以一记势大力沉的摆拳由下往上地朝着那名亲兵的右手肘关节打去。
“咔——!”“呃啊啊啊啊!!”整个手臂被反方向折断的亲兵一个照面已经被废掉了武力。“当锵——”而贤者看也不看,用皮靴踩着落地的单手刀直接把它滑到了米拉的身边。洛安少女立刻捡起了它,一只手拿着匕首另一只手拿着单手刀,然后运用增加的攻击距离逼退了另一侧也是同时靠近的敌人。
她的做法要保守很多,因为旁边还有咖莱瓦这个人高马大空有力气却根本不会战斗的家伙在。
一边是蛮力突击,而另一边则是保守防卫。如此一来他们不必将两边的敌人都打败,只需要贤者打开通路撤离即可。这种做法对于洛安少女与亨利而言已是心有灵犀,他们甚至不需要用言语交流就有这种默契存在。
“祈祷吧。”贤者对着那名右手折断的亲兵说道。
“阿西?”因为疼痛而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的他就差在脸上写“什么鬼?”了——这句话显然有些令他摸不着头脑,而亨利表情平静地补充:“祈祷你能昏过去。”
“咚——!”贤者重重地踏了一步,地面产生了震动仿佛这是一头地龙踩的一脚。他沉下了重心,紧接着忽然探出手扼住了对方的喉咙。“咳啊——”亲兵立刻陷于窒息之中,而亨利单手举起了他,以他的身体作为盾牌——
一步。
踏出。
“嘭!!!!”
空气仿佛在一瞬之间静止,然后又被谁给撕裂了。
反应慢了半拍的余下五名亲兵被强而有力的冲击撞得人仰马翻。将近两米的身高和100千克重的身躯爆发出来的力量令人震撼十足,他愣是一个人把对面六个人给冲的七歪八倒。
“啊呃——”被友军两把长刀刺穿了棉甲的亲兵幸运地昏厥了过去不必再体会痛处,而亨利在把所有人都磕碰在一起以后定住了脚步,紧接着抬起了肩膀,深吸一口气。
“嘭!!!”德鲁伊符文亮起,打出的这一拳直接透过了最前方那名士兵的身体。
“呜哇——”“啊啊——”“咚——”被击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四处都是淤青骨折的亲兵们躺在地上哀嚎着捂着痛处打滚或是奄奄一息。
尽管这些苏奥米尔的士兵外观上体格和亨利相近,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