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吗?”叶舒的声音娇嗲起来:“先前你姐姐来看我爸,带的那些我妈后面给我舅舅了,他家媳妇好像还蛮喜欢吃的,你那冰箱里放那些自己要不要吃呀?不要我就都拿给我舅舅啦?我妈还说什么时候去你二姐饭店去看看,看也给她送点什么东西过去表示一下,你说要不要,你看下选什么吧。”</P>
电梯里上来一个中年男人,满脸疲倦,见两人进去,匆匆抬一眼,又埋头进手机里,手指在手机上不停的点着。忠承没答话,按了电梯楼层,默默等电梯到达,心里竟然想:或者老家的东西,只有在老家吃才能品尝出它真正的味道。</P>
出来这么年了,他也逐渐忘记老家的味道,并早已适应和习惯外面城市的味道了。</P>
李国珍住的那个车库,边上一排全改了商铺卖早餐,快餐,水果蔬菜,便利店烟酒等。这于她顶方便,早上起来买两个馒头,下午去买没卖完的包子,省得自己屋里地方小,弄个饭搞得乌烟瘴气。</P>
那个车库说造孽也将就,那里先前就住过人,是陪孩子伴读的母亲,窗户在最里面的墙上。后面被改了个小卫生间,李国珍的床摆在卫生间出来三步远,单人双层木架子,她自己睡下面,上面放衣裳和各种杂物。床与卷帘门中间有个布帘子,大约以前分隔母与子,她现在用来挂衣裳和湿毛巾等。</P>
再往外面去,门口至帘子前全是她捡回来的外来物。整齐捆放的纸壳,捏扁穿成串的塑料瓶,小板凳,孩子玩具,锅碗瓢盆等各种稀奇破烂。</P>
李国珍早上醒来,柔和的光从没有门的洗手间窗户一直照到床前,尘埃和纤维在那双鞋尖半湿的灰扑扑毛线鞋上的阳光透射下飞舞。冷天照常过去,天气越来越暖和,屋里光线越来越明亮。</P>
她在床上穿好衣裳爬起来,用捡来的壶烧一壶水,端到洗手间,水倒盆里,一个草绿色的小盆。洗完了,就洗脸水沾湿梳子梳头,她虽然头发花白毛躁,头上总是一丝不苟,老一辈的妇女总是这样,可惜没有镜子。都搞好了,再转另一个水红色的大盆洗脚,她总是早晚泡脚,中医说泡脚祛病养身,保长寿无灾。</P>
这说出去可没人信,人人都道她造孽,不如早死托生,竟然背后依然妄想长寿安生,谁说得清呢。李国珍可从来没说日子难过啊,只觉得活着真好,还要好好活,身上穿的暖和,馒头包子稀饭也有滋味,没有病痛,眼前还有许许多多热闹稀奇没见过,这日子多叫人愉悦啊。反而是那些旁观的人,她一个当事人都没觉得煎熬,看的人竟然不住唏嘘感叹,好像罪都是她们受的,她们又遭什么罪了呢,顶天不过眼睛遭了罪。</P>
你到门口的阳光下来看,五月的光和风多安逸啊,光从头顶来,风在脸上拂,鸟儿在斜对面香樟树枝头上叫,哪里远处山林的花混着隔壁包子铺面粉酵母发酵味道到处飘散。欢快的小孩子拿着玩具在花坛和马路两边跑来跑去,年轻人看着手机笑的花枝乱颤,三三两两的老妇人坐在藤椅上摆龙门阵,无人搭理的老头背着手呕着气在阳光里走来走去。李国珍努力抬高逐渐驼下去的背,觉得罗昭全死得真好,他要是还活着,不晓得老了要多弯酸,她自己一个人多安逸,懒得伺候他。</P>
她带上里面的推拉玻璃门,外头仍把那稀里哗啦的卷帘门锁住。走到隔两个门面的包子铺来,门口没有人,中年老板一家在里面不亦乐乎,热气腾腾的蒸笼摆满了案板,正在包酱肉的老板娘看到她,打声招呼:“衣裳可以脱掉了。”</P>
李国珍从上衣口袋里摸一张折叠成方块的一块钱递给锅炉前面的人,等一阵,接过来两个馒头,揣口袋里,从容往前面小区门口的马路外面去。好像那个人不是同她说话,她也没有听到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