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鉴与戚太后商量一致后,他很快就为元祐帝制定了新的作息计划,从此,在没有朝会的日子,元祐帝不但可以多睡半个时辰,每天还有三刻钟的时间自由处置,或是读书作画修身养性,或是去御花园游逛赏心怡情,或是与小太监们蹴蹴鞠舒展筋骨,总之只要不违背礼法,也没有离经叛道,陈廷鉴与戚太后都不会过多干涉约束。
当然,元祐帝读书、学政的时间并没有减少,这是他作为皇帝应该学的,也应该付出的精力。
华阳六月初才在宫里住过,最近就没进宫了,但她从陈敬宗口中听说了朝会的变化。
她问陈敬宗:“你觉得这样好吗?”
陈敬宗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我怕你治我的罪。”
华阳瞪他。
天底下谁都可能怕她这位长公主,唯独陈敬宗压根没把她当长公主敬畏过,现在倒来装谨慎了。
陈敬宗坐在榻上,慢悠悠地吃着饭。
华阳想听听他的意思,见他还真不打算开口了,只好道:“你但说无妨,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当你没说过。”
陈敬宗瞥眼窗外,再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华阳也不知道他是装腔作势,还是真的怕隔墙有耳,可想到这事确实可大可小,华阳便放下手里的书,绕过矮桌,坐在了他身边。
陈敬宗举起酒碗,递到她面前。
华阳板起脸:“你再不说,我走了。”
陈敬宗自己喝了一口,这才道:“皇帝必须每日早朝,这可是你们家太/祖爷爷亲自规定的。”
华阳点头,确实如此。
陈敬宗:“你们家前面那几位祖宗都奉行此训,无故不辍朝,后面的就……你自己也知道。”
华阳垂着眼帘。
后面就一个个开始犯懒了,最懒的是她的皇爷爷,几十年不上朝,然后她爹除了刚登基勤快一阵子,后面也变成了懒骨头,只比皇爷爷强点,一个月好歹会上朝两次。
母后与公爹为何要弟弟小小年纪就坚持早朝,还不是怕弟弟学了皇爷爷与父皇。
问题是……
她刚在心里替弟弟开脱,陈敬宗就道:“可你弟弟还小,从小就没吃过苦头,一下子逼得太紧,换我我也受不了。”
以往朝代,三四岁七八岁的幼帝都很常见,元祐帝继位的年龄并不算稀奇。
可元祐帝应该是这些小皇帝里命最好的,他出生不久就是太子,无须与皇子们争夺储君的位置,豫王更是早早就藩去了,后宫有戚太后这个厉害的母后在,也没有人敢谋害太子。先帝只是懒,脑袋并不糊涂,任用贤臣将江山打理得井井有条,使元祐帝也不必担忧外患。
也只有这样生在福窝里的元祐帝,才有机会抱怨觉不够睡。
他把话都说了,华阳唯有一声轻叹。
她重生回来的时候,只是元祐三年腊月,弟弟也才十六岁,还坚持着每月九次早朝,但后面弟弟到底坚持了多久,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皇帝,华阳也不知道。
她帮弟弟出装病博取减少朝会的主意,完全是因为她知道弟弟会真的生病,反正公爹都会妥协,何不将这个当成缓和君臣关系的机会?
罢了,走一步是一步吧,她这个做姐姐的,本来就只能尽量将弟弟往明君的路上引导,但能不能做成明君,关键还得看弟弟自己。
进了七月,天气仍然炎热。
华阳先进宫住了两晚,初三出宫后就去了陈府。
夜里陈敬宗问她:“这次打算在家里住多久?”
华阳:“过完七夕吧。”
陈敬宗:“七夕又不算什么节日,为何要在这边过?”
华阳听出点不对来:“你就那么着急回去?就你这样,难怪母亲总要挖苦你。”
陈敬宗半压住她,看着她道:“咱们都多久没有出去逛了,七夕夜城里没有宵禁,我想带你出去逛逛。”
住在长公主府,他们夫妻想在外面逛多久就逛多久,住在这边,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来,父亲母亲都能知道。
难得他这个大粗人还有这风花雪月的兴致,只是今年七夕公爹会撞上一场“飞来横祸”,她必须留在陈家才能帮忙化解。
“城里人太多了,我嫌挤得慌,不如初九咱们去弘福寺住一晚,次日你休沐,正好在外面玩一天。”
华阳提议道。
陈敬宗:“初九是初九,初七是初七。”
七夕牛郎织女相会,人间相好的男男女女也会相约黄昏后,陈敬宗想跟她去外面“私会”一场。
华阳懂了:“你想做牛郎?”
陈敬宗不语,只是看着她。
华阳:“你也不嫌晦气,牛郎织女一年才能见一面,你还不如继续当月宫里的兔子。”
玉兔好歹时时陪伴在嫦娥身边呢。
陈敬宗:……
华阳:“再说了,我都答应婉宜婉清了,七夕夜要陪她们乞巧。”
陈敬宗能让长公主做食言的小人吗?
他只好放弃了七夕晚上出门。
七月初六这晚,孙氏与陈廷鉴躺下后,对丈夫道:“明日七夕,家里两个孙女要乞巧,你早点回来陪陪她们?”
陈廷鉴:“女子才乞巧,你们操持就是。”
有那时间,他还不如多看几封奏折,多写几封文书。
孙氏嗤笑:“当年也不知道是谁,说以后每年七夕都陪我过。”
陈廷鉴:……
原来要他陪孙女是假,陪她才是真。
可两个人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还过什么七夕,叫孩子们知道了白招笑话。
孙氏背对他躺着,继续嘀咕:“天天回来那么晚,说是在忙公务,谁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