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陈敬宗成亲四年,陈敬宗几乎没得过她一个好脸,结果到最后,他竟然是被她连累,命丧战场的?
他怎么这么命苦,陈伯宗又何其无辜!
华阳又疼又恨,恨不得要那人的命!
可她还需要确认,确认戚瑾是不是真的对她别有居心,倘若一切都是吴润的猜测,戚瑾只是因为新政之事要害陈敬宗与公爹,那戚瑾背后肯定还有别人,她就要从长计议才能挖出那些人。
“你先把韩义藏好,不要被别人发现。”
“下次再有谁来探望,我都见。”
戚瑾很快就从自己母亲口中得知,华阳似乎已经恢复了精神,风寒也好了,虽然清瘦,面上却有了笑容。
戚瑾与元祐帝打过招呼后,再次去长公主府拜见。
这一次,他终于见到了华阳。
“之前心情不好,谁都不想理会,害表哥白白跑了几趟,真是惭愧。”华阳笑着看着戚瑾,嘴上说着客套的话,眼中并无任何惭愧之意。
可戚瑾记忆中的华阳,就该是这样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随心。
“长公主康复就好。”戚瑾笑得温润,带着几分宠溺。
华阳:“表哥除了关心我的身体,也是想替弟弟做说客吧?”
戚瑾苦笑:“一切都瞒不过长公主。”
华阳:“那表哥无须开口了,我已经想清楚了,陈家的下场已经注定,我终归还是要继续过我的日子,犯不着为了陈家与弟弟生疏。好了,不提这个,今日阳光不错,表哥陪我去逛逛园子吧,在屋里闷了这么久,我想出去透透气。”
戚瑾笑道:“好。”
除了吴润、朝云在后面跟着,华阳再没有带旁人。
长公主府里有片假山,山顶的凉亭旁种了一棵红梅一棵腊梅,红梅尚未到花季,腊梅已开,满树嫩黄色的花朵在碧蓝的天空映衬下,清新鲜妍。
华阳踏上了通往山顶的石阶路,戚瑾落后她一个台阶。
长公主今日披了一件红色的斗篷,领口一圈雪白狐毛,托着一张牡丹花般艳丽的脸。
她的唇也是漂亮诱人的樱桃色,行走间呼出一团团白雾。
戚瑾肖想这一日肖想了这么久,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走了小一半,华阳累了般,看看山顶的腊梅,再看看戚瑾,忽然笑道:“爬不动了,表哥背我吧?”
戚瑾一怔。
华阳哼道:“不行吗?”
戚瑾面色微红,垂眸笑:“长公主有令,臣岂敢不从?”
说完,他背过去,单膝蹲下。
华阳走过来,手搭上他的肩膀。
戚瑾的耳垂也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男人在心仪的女子面前,都是这样吧?
陈敬宗就从来不会脸红,他只会抓住一切机会哄她给他,华阳都分不清那家伙究竟是喜欢她,还是只喜欢那种事。
本来就是试探,现在试探出来了,华阳缩回了手。
戚瑾疑惑地看过来。
华阳笑了笑:“罢了,咱们都长大了,万一传出去,坏了表哥的名声可不好。”
戚瑾刚要说什么,华阳朝后面的吴润招招手,然后让吴润扶着她上去了。
戚瑾怅然若失,不过,今日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了,不是吗?
过了两日,华阳进宫了,直接去了母后现在居住的慈宁宫。
华阳记忆中的母后,美丽强势,而如今的母后,看起来比年中要苍老了十岁,眼中也再无昔日的凌厉。
华阳到时,戚太后正在诵经,华阳坐在母后身边,安静地聆听着。
诵经结束,戚太后由女儿扶着进了内室。
“身体都养好了?”戚太后捏了捏女儿纤细的手腕,叹道:“我知道你心善,可有些事是咱们改变不了的,你就不要与他置气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华阳笑道:“母后放心,我已经想通了,不然还不会过来呢。”
戚太后欣慰地点点头。
华阳叫宫人都退下,悄悄问母后:“母后,最近表哥经常来看我,您跟我说句实话,表哥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却被您横插一手,逼他断了念头?”
戚太后:“何出此言?”
华阳:“您只管回答我,说实话,不然我真的再也不进宫了。”
戚太后便以为戚瑾对女儿诉情了,道:“确实如此,怎么,你想嫁给他?”
华阳低下头,掩饰眼中滔天的恨意。
戚太后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娘越来越老了,你们姐弟却越来越有主意,可能不爱听娘的。可娘还是要说一句,戚瑾并非良配,他太凉薄,一个不会怜惜女子的人,或许他喜欢你时会对你温柔体贴,一旦出什么变故,他对你也能冷下来。”
华阳抱住母后,低低道:“女儿明白,这是咱们的悄悄话,您不要透露给别人。还有,在女儿心里,您是最好的皇后太后,也是最好的母后,哪天女儿就算伤了您的心,也绝非故意而为。”
戚太后皱眉,总觉得女儿好像要做什么。
华阳却转移了话题。
用过午饭,华阳就要出宫了,靠近乾清宫时,就见前面站着一个孤零零的清瘦身影。
华阳便要绕路。
那人追了上来,不高兴地道:“你还要跟我置多久的气?”
华阳背对着他,冷笑道:“我可不敢,您是皇上,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愚昧女子罢了。”
元祐帝绕到姐姐面前。
华阳再转身,元祐帝再绕过来,姐弟俩就这样绕了不知多少圈,最后还是华阳先笑了,再瞪了弟弟几眼。
元祐帝狠狠松了一口气,拉住姐姐的手,讨好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咱们还是好姐弟?”
华阳:“我肯定是好姐姐,你愿不愿意做好弟弟,就只能看你。”
元祐帝:“姐姐放心,我肯定不会再让你难过。”
华阳就又被弟弟拉去乾清宫坐了一个时辰。
翌日晌午,长公主府派了一个小太监来武清侯府,单独见的戚瑾,道:“长公主说了,让世子等会儿去见她,最好隐秘些,不要让太夫人、侯爷夫妻以及外面的人知道。”
戚瑾心跳加快:“你可知是何缘故?”
小太监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笑。
戚瑾明白了,道:“你回去转告长公主,说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小太监办好差事,拿着赏钱走了。
戚瑾特意换了一条茶白色的锦袍,他虽然是武官,却一身书卷气,穿白更显俊雅。
“这是要去哪啊?”太夫人意味深长地问。
戚瑾神色平静:“替长公主办件差事。”
刚刚长公主派人过来,祖母这边肯定都知道了。
太夫人看得出孙子的春风得意,事到如今,如果孙子真能达成心愿,她与宫里的女儿好像都没有理由再反对。
“去吧,有些事,还是要一步一步来,莫要太心急。”
“是。”
戚瑾出发,一路小心避开行人,如约在两刻钟后进入了长公主府。
华阳在暖阁这边招待的他。
朝云给戚瑾上茶。
华阳介绍道:“这是我的人新调制的花茶,表哥尝尝味道如何?”
她笑意盈盈,比暖阁里摆放的所有名品花卉都好看,戚瑾端起茶碗,细细品了一口。
茶有花的清甜,还有一丝怪异的味道。
但面对她期待的眼睛,戚瑾只能盛赞一番。
华阳:“表哥既然喜欢,那就多喝点。”
戚瑾就又喝了两口,之后随着聊天,渐渐喝光了一盏茶。
等他开始困倦终于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戚瑾已经什么都来不及去做了。
不知过了多久,戚瑾醒来了,发现他被人绑在暖阁大厅的一根柱子上,外袍脱去,只剩里面一套白色中衣。
幸亏暖阁里够暖,不然正月初的时节,他穿成这样,冻也要冻出事。
背对着门口,凭借地上的影子,戚瑾推测应该快要到晌午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快,那个叫他日思夜想的人重新出现在了他面前。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脸上再无笑容,手里多了一把匕首。
戚瑾瞳孔微缩,无法理解地看着华阳:“长公主这是何意?”
华阳不答。
这时,吴润带着陈伯宗的线人韩义、金吾前卫的伤兵孙福进来了,两人分别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
戚瑾只看着华阳:“口说无凭,长公主岂能轻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华阳:“可我就是信了。”
信韩义为了陈伯宗不惜冒死求见他的凛然正气,信孙福被最信任的指挥使背叛的痛苦与愤恨。
说完,她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刺上戚瑾的左肩:“这一刀,是为陈伯宗。”
为那个如松如竹、君子端方的状元郎。
她再刺戚瑾的右肩:“这一刀,是为大兴左卫五千多冤死的将士。”
为那些怀着满腔热血报效朝廷的大好儿郎。
最后,她扎向戚瑾胸口:“这一刀,是为陈敬宗。”
为那个离别时都没得到她一句回应的苦命驸马。
这一刀,也是扎的最深的一刀。
长公主第一次伤人,每一刀都不够伤及要害,但这三刀,刀刀都刺碎了戚瑾那颗带着满满欢喜来赴约的心。
鲜血染红他的白衣,他只是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长公主。
华阳叫吴润三人先退下,她坐到戚瑾对面的椅子上,冷眼看着他:“是你自己交待,还是我来审你?”
戚瑾仿佛终于接受了这一切,苦涩以对:“我什么都没做,能交待什么?盘盘真的不信我,直接杀了我就是。”
华阳笑:“放心,今日我也没打算让你活着离开,理由我都想好了,你对我意图不轨,被我用匕首刺伤。这样,你猜可有谁会要求我替你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