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第一天
“联姻燕家哪个燕家人”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位。”
“燕将池你疯了吧你要我嫁给那个瘸子”
“我不干谁都知道燕将池车祸后脾气大变,我是去做保姆还是出气筒”
“要说是他没出车祸,那联姻就联姻了”
“他要是没出车祸,哪里还轮得到我们牧家去联姻”
“反正我不管谁爱去谁去,牧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能去联姻的,澈穆桓呢让他去”
“一个疯一个傻,我看配的很”
“你闭嘴再怎么样他还姓澈,你给我老实点。”
“”
澈穆桓躺在床上,听着门外的动静,好几道声音在他的房门外争吵着,但他紧闭着眼,仍旧无法动弹。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自他醒来后,他就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困在了某具躯体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这具身体似乎从小就身体底子薄弱,原主比同龄人稍显木讷迟钝,饱受家中兄弟姊妹的欺负。
而他如今不知道算是借尸还魂还是如何,来到了这具身体中。
他的大脑中,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碰撞交织着,散成碎片。
他时而看见穿着布衣的人群在古色的巷子中来来往往,又时而看见穿着华贵西装礼裙的男女在灯红酒绿中欢笑,错乱的时空画面让他心力交瘁。
他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太短,甚至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只能听见外界的声响。
又是一阵沉重的睡意袭来,澈穆桓转动着眼睛试图抵抗,但仍旧是沉沉又睡了过去。
寂静中,一道声音划破了漆黑。
燕将池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里。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再见到那个人的办法,他只祈求这场梦再久一些。
“你瞧这城下的百姓。”
他看见那个人,明黄龙袍,冕旒珠玉,一双墨玉似的眼睛直直望了过来,眼底有几分嘲弄,声音清冽,带着些许戏谑似的笑,接着又说道
“他们的样子哪有半点像是今日朕登基的模样,没点喜庆。”
燕将池闻言,他用不着看宫墙下的百姓,也知道那一张张脸上堆着木然的附和,还有遮掩不住的仓惶和愤然。
就是没有欢喜。
他不可自主地感到胸口一阵翻腾的憋闷和怒气京城的百姓,愚蠢,自私,短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只看见眼前的莺歌燕舞,以为盛世太平。
下一秒,他又听见那道声音喊住了他“你要去哪儿”
“臣去让他们笑。”他听见自己这么说着,今天是新皇登基的大好日子,那些人得笑,才是好兆头。
“怎么叫他们笑”男人像是被逗笑了,声音的尾调微微上扬,像是小小的鱼钩,不紧不重地勾着他。
“逼他们笑。”他回答,不卑不亢,“办法,臣多的是。”
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面前龙袍加身的男人,只要男人点头,他会为对方做任何事情。
男人笑了一声,低低喊了一声他“燕将军。”
他眼色深了深,听着那人的声音,他知道对方的意思,只得按下了心底涌上的蠢动,低低应了声是。
那人的视线越过了城下的百姓,眺向极远处“他们且能看到的,只有他们周遭的一亩三分地。终将有一日,宫墙下的这些人会明白他们参与的是一场变革。”
“不破,不立。”男人的声音沉了下来,“变革之初必先毁灭朽烂的旧制度,纵使这一步的代价再痛,纵使天下人都反对,朕也必先行”
“燕将军,这条路上,朕需要你。”男人转过身来,温和地浅笑着向他伸出手。
他心微动,就在他将将要握住男人的手时,耳边骤然响起一阵混乱的嘈杂,将他的梦境硬生生地踏碎
“大哥还没醒怎么没人叫他”
“燕总吩咐过,不得有人打扰”
“眼下都什么时候了二叔他们都要到楼下了我去叫大哥”
“燕小先生”
“大哥”
燕将池蓦地睁开眼睛,视线霎时冰冷地射向推门进来的青年。
“滚出去。”
燕将池眼底猩红一片,他几乎要抓住那个人了,然而现在什么都没了,他再也不可能找到那个人了。
一想到这,他心底翻腾着几乎克制不住的杀气。
年轻人一僵,猝不及防地对上男人的视线,顿时像一根木桩一样被钉在了原地,只觉得一股劲风猛地划过脸侧。
“对不起燕总我这就带燕小先生出去。”门口的助理飞快说道,头也不敢抬地、甚至称得上是慌乱粗鲁地将那个年轻人一把拽走。
燕将毅被拽走的时候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侧边,旋即又是一僵
就见自己身侧墙壁上,一封精致包装的硬壳邀请函信封就像是被竖直钉进了墙上。
他被助理一拽,一个趔趄哆嗦了一下,擦过墙边,那封邀请函应声掉落在地,像是陡然落下一声惊雷,唬得两个人顿时更忙不迭地退出房间。
燕将毅倒吸口气,甚至不知道说什么,脑子里全是刚才对视上的那个眼神。
眼底充斥着血丝,疯狂的,冰冷的,怒气就像是具象化了一样,如一把利剑,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让他一时间连脚步都挪不开。
这是他从未在自己大哥身上感受过的,哪怕在对方刚出车祸、被告知双腿无法行动的那几个月,他也没见过他大哥如此叫人惊惧的一面。
还有那封被钉在墙上的邀请函这是什么蛮横的力道真砸他脸上不就破相了
燕将毅想着,后怕无比地拍拍胸口。
助理脸色更苦,低低说道;“燕小先生,您还是在外面先等一下吧。”
燕将毅僵硬地点了点头,又低声问道“我哥起床气一向这么严重”
助理心想,这哪是起床气啊,简直是变了一个人。这段时间尤其更甚,整个总裁秘书团队就没一个人敢直面被吵醒的燕总,他今天是倒了大霉了。
几年前,一场车祸令燕家最有望的接班人成了不得不坐在轮椅上的残废。
燕家家主不可能是一个终日坐在轮椅上的人,只得将其作为弃子,从分家中挑选新的接班人培养。
自此之后,燕将池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冷戾乖张,更是叫人不敢接近。
就在一个月前,燕家家主决定与帝京牧家联姻。
牧家在帝京根基深厚,只是近年来牧家几轮生意失利,伤筋动骨,一下子没落许多,但对于还没有踏入帝京的燕家而言,却是一个不错的联姻对象牧家需要燕家庞大的现金流,而燕家则需要借助牧家在帝京的人脉关系网。
牧家只是燕家的一块踏板石,与一块踏板石的联姻选择,自然不会落到燕家其他可培养的小辈头上,而是燕将池。
燕家主家的长子,最优秀也最有手段的接班人,曾经。
对于牧家而言,与燕家联姻同样是他们最好的选择,牧家正走着下坡路,守住家业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困难与挑战,他们亟需一个联姻的捆绑。
当燕将毅知道这个消息后,甚至比自己的大哥当事人还要着急,这意味着燕家彻彻底底放弃了他大哥选择分家,那他们这一脉得不到家主的扶持必然将步履维艰。
什么天之骄子,不过是从小就得到了家业的荫蔽,他难以想象失去主家资源的格外优待后,只靠眼下仅有的一切去打拼将有多么艰难。
尤其是,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失去资源,更是来自外界的恶意打压。
燕家其他年轻后代想要出头,那么他大哥就是那把最惹眼的镖旗,只有摘下这把镖旗,才能名正言顺地坐稳家主接班人的位置。
不论如何,他大哥都不能接受联姻。
只不过,哪怕燕将毅再着急,此时此刻,他也不敢再踏进他哥的房门一步了。
就在两人门外着急踱步的时候,卧室的房门再度打开。
燕将毅闻声立即抬头看过去,就见燕将池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轮椅上,不紧不慢地操作着轮椅出来了。
裁剪熨帖的定制西服将男人的身形完全勾勒出来,几年的卧床残疾让男人明显瘦削了许多,却也叫他看起来更加锐利,更加锋芒毕现,是一种无法让人侧目忽视的锐意。
略显苍白的手腕上没有佩戴彰显身价的腕表,反而只戴了一枚翠镶金的翡绿扳指,古旧得几乎看不出玉泽来,看不出一点漂亮的水头。
但是任何一个稍稍了解拍卖所行情的人士都不会忽视这一枚小小的翠镶金扳指。
相传曾是那位一手开创了盛世之初的澈帝随身把玩的玉扳指,只不过关于那位昙花一现的古代君王的史料记载太少,无法得到有力的佐证,故而没有被收进博物馆中展出,而是在一场私募拍卖会上,以一笔叫人咋舌的天价拍走了。
燕将池扫了一眼旋转楼梯下方已然站全的燕家人,他轻柔地抚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冷冷扯了一下嘴角,推着轮椅转向另一侧的户内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