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回到公爵家的时候,卢娜正巧在训斥仆人。
一个个仆人站得像是木桩,被大小姐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反抗。厨师长脸上很明显一道五指印,已经发红发肿,他低着头,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
绵绵想了想,在记忆里扒拉为数不多的、自己见过的两脚兽,竟是没找到比卢娜更凶的。
“哟,我们的喵德瑞拉回来了。”她把眉一挑,十分讥讽地微笑着,驱散了仆人,“长大了,不把姐姐放在眼里了,是么”
绵绵
你看这只两脚兽,她又没尖耳朵,又没大尾巴,行为也不像唐小鱼那样对它亲亲摸摸抱抱,为什么就如此大方地自称姐姐了呢
“我的好妹妹,厨房失窃了一块鳕鱼、一壶陈酿、一壶上等茶叶、三罐比金子还贵的香料,你有什么想法吗”
布偶猫打了个呵欠。
有想法,鱼肉在绵绵肚子里,很有想法
茶叶和香料没失窃吧,这女人污蔑小猫
我看未必,说不定真的有仆从拿了,但她一定想要借题发挥
“谁都知道你喜欢吃鱼肉。”卢娜笑意盈盈,怀着恶毒,“瞧你那模样,没少偷吃吧”
绵绵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肚皮。
它是挺蓬松的,但那只是看起来。实际上体重被严格控制着,压根不算胖,小肚子摸起来柔软,摊开来就是平坦的,没赘肉,甚至可能因为种族天赋,平常玩逗猫棒、跑酷玩得多,肌肉发育很良好。
所以怎么看得出来它偷吃喵
绵绵陷入沉思。
不知道为什么,它不是很害怕眼前拿着一卷马鞭的继姐。可能是因为今天在外面被人吓得够呛,害怕的情绪用完了,现在处于一种难言的倦怠期,卢娜再怎么凶,它也只是平平淡淡地喵一声。
它越平淡,卢娜就越生气。
手里的马鞭只是在仆人面前恐吓几番,并没有真的使用,现在却真的握住,手臂抬高,眼看就要抽上小猫咪的身体。
猫猫轻轻松松随意跳到了柜台上。
猫的反应速度是人的七倍
我发现了,绵绵好像更怕非人的东西
这个继姐连抽鞭子都不行,力度真软,不对,是我们猫猫太棒了
绵绵在厨房里乱窜,什么样的小角落都能钻进去。鞭子就没那么灵活了,它呼呼作响,听着威猛,实际上每次落点都很随机。卢娜确实不太会操控这种灵活柔软的武器,每次挥动,都打在毫不相干的东西上。
据说比金子还昂贵的香料,她自己就打碎了好几瓶。
“砰砰”
地面上用来封存豆子的石灰罐被暴怒的卢娜抽翻,噼里啪啦,各色豆子滚了一地,看着乱极了。而绵绵跳到昨日呆过的那个窗口,瞅着下方的黑发少女挥舞马鞭,一下又一下,就是抽不到它身上。
厨房越来越乱了。
它忽然觉得卢娜有点像二哈。
就是那种,它只见过一次的二哈,眼神很智慧,特别能拆家。
昨天在楼梯上踢翻水桶,今天在厨房里损坏瓶瓶罐罐。
太败家了。
“喵德瑞拉你给我下来”
打不到,她开始无能狂怒。
“喵”
绵绵甚至长长地叫了一声,带着转音,自上而下地瞅着,就是死活不动这个姐姐甚至不如上个副本的老鼠喵,老鼠会孜孜不倦地追它,而卢娜抽几下鞭子就没力气了。
这样想着,它的尾巴尖不自觉地拍打窗边的墙壁,一条尾巴拉出两条影子,缓缓顺着墙壁垂挂而下。
“喵”这回绵绵发现了自己的影子有点不对劲。
它看看影子,看看自己的尾巴。
再看看影子。
猫瞳里满是疑惑它尾巴没分裂,也没有那么长呀
这模样,倒有些像是之前交的那些新朋友它的影子朋友也会离开迷宫,和它进到同一个副本里来吗
影子察觉到它的注视,弯了弯,仿佛在和小猫咪打招呼。
下一秒,它末端生出一截分叉,拧过身,啊呜一口咬在自己的中间,硬生生把自己啃断了。
绵绵
影子
它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自己的尾巴,毛茸茸的大尾巴赶忙晃了晃,确认它没有因为影子断掉而裂成两截。
“咪”
绵绵是俯视,很容易就看见影子如游鱼般跳进厨房,现在是接近中午,光线很强,影子在房间里仅仅是一抹极淡的暗色,在物件堆积的厨房内一点也不容易发现。
它盯得视线发直,看着就像是被卢娜的鞭子吓坏了那样,愣愣的。
布偶猫就看着那条小影子溜达到卢娜身边,触碰到她的影子。
卢娜的手臂僵在半空。
她怎么了系统才应付完池一舟,有些没顾着绵绵,一回神,发现厨房里已经鸡飞狗跳,布偶猫蹲在窗沿,恶毒继姐则是站在窗下,维持着一种古怪的姿势。
“喵。”绵绵不知道。
总不会是因为动作太大、抽筋了吧。系统疑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太气人了,把她气得心肌梗塞了
就见卢娜的手臂垂落下去,脑袋也跟着垂落下去,整个模样就像八百年没体验过人体结构的软体动物,膝盖一软,差点就地跪倒在猫猫面前,弯腰行了个大礼。
她用一种很扭曲的姿势支起身。
妈耶,这个恶毒继姐要变怪物了吗
免礼,免礼,地球猫猫教不收你这样的废材
“呃。”卢娜喉间溢出气音,不似正常人的发声,她瞳孔是散开的,甚至整个人的肌肉控制都是散乱的,手脚抬起的模样无比僵硬,啪地一下按在了砧板上,连带着周边的刀具一震。
不会是想要拿刀砍吧
一片沉寂中,只有绵绵注意到了,卢娜的影子上有什么东西在颤动,钻过去的小影子好像正在覆盖原来的影子。这过程很快,卢娜的影子没有任何的反抗,没多久就被吞噬完全。
她再度抬起头,瞳孔恢复到正常大小,原先偏向棕色的虹膜,已然变成了更浅的琥珀色,甚至在特定角度下,有一抹不易察觉的金。
然后她伸出自己的手,仿佛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这只手,很仔细地看。
纤细,脆弱,涂着艳艳的美甲。
女的。
“卢娜”
那一刹那她的表情相当复杂,甚至让人感觉她是想要在厨房随便找块奶酪撞上去撞死,眼睛一闭,多年未曾有的绝望涌上心头。
“喵。”布偶猫在窗口小小地叫。
绵绵觉得底下这个人不一样了,这好像是猫的第六感,又好像是别的什么直觉。每只两脚兽乃至其他生命个体在无意识的时候都会有许多小习惯,比如说原来的卢娜,就是一个有很多小表情、小动作的人,虽然都是很难注意到的细节,却会让人在感觉上认定这是一位暴躁不安分的少女。
现在的卢娜静得可怕,除了必要的几个动作,沉静得像一尊被雕刻好的石像,五官也不乱飞了,特别端着。
卢娜果然因为猫叫声抬头。
她仰头看了会儿,伸出手“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