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说的是你吧?”
“两个人,一个是建东,一个是你,对哇?”
“我的老天爷,你还真的考上了!”
“大学生诶,以后可了不得了!”
“以后就是高材生了呀,吃公交饭端公家的碗嘞!”
“咱们可算是服了你了呀,手巧脑子还聪明,干什么成什么呀!”
……
这些绣娘叽叽喳喳说着话,这会再看着宁香的时候,只觉得宁香浑身蒙了一层金光,整个人都闪闪发光起来了。她和林建东是她们甜水大队的,第一批大学生嘞!
这可是大学生哦,不是不值钱的小学生初中生,毕业以后就是国家人才了!
通知书下来就是尘埃落定了,宁香心里也早就乐开花了,再听她们这么说好听话,更是收不住嘴角了,甚至有一点飘飘然的感觉。
而此时除了绣坊,整个甜水大队的别处,也全部都沸腾起来了。除了看热闹满心羡慕的人,那林家的一大家子也快要乐疯了。
老四林建平在外面混着呢,听到通知以后,连忙跑回家跟他爹娘喊:“爹爹!姆妈!咱家祖坟冒青烟啦!三哥考上大学了!三哥呀!三哥他考上大学啦!”
大喇叭里通知的,谁又没听见呢。林父和林母陈春华,全都笑得合不拢嘴了,然后不一会,家里就来了好些人,全是门旁邻居的,都沾喜气凑热闹来了。
而与处处沸腾的气氛相反的也不是没有,那自然就是宁家。
因为刚吃完午饭没多久,还没到下午上工的时间,所以各家的人也都在家还没出去。要么就是准备睡个午觉,要么三五成群在一起闲扯,到点一起去上工。
宁波宁洋闲不住跑出去找人玩了,胡秀莲带着宁兰坐着拆一件旧毛衣,宁金生躺在床上刚眯上眼正要睡觉,就听到了喇叭里的这个沸腾了整个村子重要通知。
而在听完通知的一瞬,胡秀莲和宁兰两个人的脸全懵了。尤其在听到宁香名字的时候,胡秀莲甚至还抬手掏了掏耳朵。
谁?谁考上了大学?
宁阿香?小学二年级没读完的宁阿香??
喇叭里的通知结束,宁兰和胡秀莲懵得都没说话,宁金生趿着鞋匆匆从屋里出来,开口就说:“我没有听错吧?林建东和阿香?”
胡秀莲眨眨眼,反应一下,“是不是……说错了?”这么邪门的事,怎么可能呢?!
宁金生还没来得及再说话,邻里乡亲的又过来了,凑到宁家屋里,语气震惊说:“刚才许书记发布的通知你们听到没有?阿香考上大学嘞!还是东芜大学!”
胡秀莲嘴角不自觉抽了两下,接话道:“你们……没有听错吗?”
人家说:“肯定没听错啊,咱们大队考上两个,一个是建东一个是阿香,许书记读名字的时候特意读得很慢,这怎么会听错呢?”
胡秀莲仍然皱眉疑惑,“那是不是许书记读错了?阿香二年级都没有读完,连字都识不全的,怎么可能会考上大学?如果咱家真有人考上大学,那也得是阿兰呀。”
人家听到这话,想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连忙建议:“要么你们去问一问,别真是搞错了。这可不是小事嘞,弄错了得耽误阿兰一辈子的前程。”
听完这话,宁金生和胡秀莲便一不做二不休,立马带宁兰找去了大队部。找到许耀山办公室的时候,许耀山正要走,他们直接堵住许耀山问:“许书记,您没搞错吧?”
许耀山不懂,看着宁金生、胡秀莲和宁兰,后头还有一些没事跟着来看热闹模样的人,好脾气地问了一句:“什么搞错了?”
宁金生道:“大学生啊,你通知里说是宁香考上了大学,这怎么可能呢?阿香连小学二年级都没上完,怎么可能会考上大学?咱家宁兰也考了,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错了,你们把她们两姐妹的名字搞错了?”
听完这些话,许耀山笑了,看着宁金生反问:“这么大的事情,你说我能弄错吗?宁香还是宁兰,我都认识的,谁考得好谁考得不好,我这里也是知道的呀。”
宁金生还是坚持说:“阿香她小学二年级都没读完,怎么可能考上大学?”
许耀山耐着性子,“不存在搞错名字搞错成绩这种事,哪怕就是一模一样的名字,那准考证号还不一样呢。宁兰平均分都没及格,怎么可能考上大学?咱们整个大队,就数建东和阿香考得分数最高。”
宁金生心里憋上一口气,看一眼宁兰,又看向许耀山,显然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二年级没读完的宁香考上了,高中毕业的宁兰没考上,可能吗?
肯定是搞错了!
许耀山看他这样,只好继续说:“过去十年在学校读的书都是假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之前的情况是吧?这次能不能考上大学,和学历半点关系都没有,全看个人基础扎不扎实,平时有没有带着学习。真全靠这一个多月复习,考不上的。我去县里开会的时候,也听到有小学学历考上的,一点不稀奇。咱们国家这次高考要挑的不是个人学历,也不是别的乱七八糟的,就是实实在在的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才,这种工作我必须得干好!”
看许耀山说得有理又大气,宁金生和胡秀莲还有宁兰一时间全都说不出话来了,三个人脸色也全都憋得铁青。
看着他们的脸色,又想想他家的事情,许耀山没多说家长里短,只又道:“当初阿香要和江见海离婚,我也是十分不赞同的,觉得她是胡闹不负责任。而且这离了婚以后,女人的日子要比男人的日子难过。可现在咱们也看到了,阿香是个有个人想法也很争气的丫头。她还是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别人越看不起她,她就越要争这口气。”
“你们是当父母的,你们以为她为什么能考上大学?她这两年来,在大队里一句话都不说,每天就默默无声地努力,不就是憋着这口气呢嘛!别人都说她没文化,看她离婚了又歧视她瞧不起她,她就拼命做刺绣挣钱,拼命埋头学知识,还特意跑去苏城买书回来看,这不就运气好,赶上高考恢复了嘛!”
这些话都是在宁香的高考成绩出来以后,许耀山对着她的成绩单一边震惊一边想通的。
而许耀山说完这些话,宁金生是彻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胡秀莲更是无话可说。宁兰站在后面低眉咬嘴唇掐手指,眼眶水水的红红的,半天吸溜一下鼻子。
看宁金生不吱声说话了,许耀山又看向宁兰,很直接地问她:“阿兰,这会当着大家的面,你自己说,凭你的水平,凭你的学习成绩,你能不能考上大学?我这人做事讲公正凭良心,绝不会偏袒包庇任何人。在咱们大队,谁的成绩更优秀,谁就应该上大学!”
宁兰咬着嘴唇,别说应声说话了,看都不敢看许耀山一眼,脸颊和耳朵全部烧得赤红。
后头看热闹的一堆人里,也不知道谁忽又说了句:“也是,阿香从小就聪明,上学时候成绩好,可惜了家里条件不好,没能读书。后来做绣活也厉害,小小年纪赚的不比其他绣娘少,长大了赚得就更多了,家里家外弟弟妹妹也照看得好,十里八乡谁不夸她?”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想起来了,在宁香离婚之前,那可是十里八乡谁提起来谁就会狠夸一番的好姑娘。两年前因为离婚变得低人一等,人也不提她以前的好了。
现在跳过这两年再看,这丫头原来从没活得差劲过,人家一步一步踏踏实实从没堕落。
许耀山再看着宁金生和胡秀莲,开口问一句:“怎么样?还有疑问没有?”
宁金生嗓子里像卡了一拖拉机的棉花,好半天挤出来几个字:“没有了,麻烦许书记。”
既然没有了,许耀山也就要走人了,他站起身准备出门,其他人自然往外退,宁金生胡秀莲和宁兰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
到了外头,许耀山锁好办公室的门,情绪完全没有受影响,脸色和眼睛亮起来又说:“临时做的决定,下午在大队部给建东和阿香颁发录取通知书,大家没事都过来啊!今天这样的热闹,不比你们各家扯皮打架好看吗?他们可是我们甜水大队的第一批大学生,给我们大队争大光了,在县里都扬名了!”
人多气氛最好带,大家又被许耀山这话感染得激动且亢奋起来,齐齐应声:“好!”
许耀山仍旧是笑着,“现在就先散了吧,我说好的鞭炮还没买呢,我到公社买鞭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