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香在旁边安静看着他画,看着看着心里就产生了一点奇妙的感觉。林建东填的颜色画出来的大体感觉,和她想象的非常接近,只是他画出来的比较粗糙。
等他用彩色铅笔涂出这幅比较粗糙的画作之后,宁香看着画作笑一下,然后对他说:“看来我对这幅画的理解偏差不大,我想象的和你画的差不多。”
林建东不敢说自己画得好,只道:“画不了更细了,只能这样。”
这样也就已经足够了,宁香本来就是想看看他会怎么画,想看一个大致的感觉而已。她不需要林建东给她细化成什么样,她的针和丝线可以做这些事。
可以了,宁香起身直接拿起挂历卷起来,又对林建东说:“等着,拿了工钱分你酬劳。”
林建东也从桌边站起来,“不用什么酬劳,我随手瞎画的,总共也没花上多少时间,粗糙得很,你接下来一针一线不知道要绣多久,不用分我工钱。”
宁香不跟他争这个事,拿着画往外走,“开学前怕是绣不出来了,得拿去学校里接着绣。也不知道大学生活什么样,我连小学都没上完,想想还挺紧张的。”
她神魂游荡的时候倒是去过后世的大学课堂,只是现在想起来,完全都没有真实感,毕竟她没有真实存在过,所有的场景更像是虚幻的梦境。
林建东跟着她出门说:“都一样,都紧张。”
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的高考,多的是离开了校园很久的人,可以说各年龄层各行各业的人都有。再回到校园里去学习去生活,每个人心里应该都是紧张且激动的。
宁香笑笑,转回身来让他留步,“报到那天我在河边码头等你。”
林建东点点头,嘴角微弯,“好。”
宁香拿着画来找林建东的时候,天色还是亮的,等她拿着上了色的画回船屋,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都熟,她倒是从来不怕走黑路。
只是走完黑路快到船屋跟前的时候,又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昨天是宁波宁洋来的,拿着几块胡秀莲精心做的酒酿饼,被她刺两句人就跑了。而今天则是胡秀莲亲自过来的,胳膊上还是挎着篮子,看到她回来立马就堆起笑招呼:“回来啦。”
几次三番,宁香已经被他们找得完全淡定了,只站在胡秀莲面前不远处看着她,不说话。
胡秀莲满脸堆着笑,又往宁香面前走几步,用讨好的语气说:“阿香,我来给你送点吃的,你看你一天不是忙学习就是忙刺绣,估计饭都没好好吃,最近看着瘦了不少。”
宁香往后退一步,和胡秀莲之间拉开合适的距离,然后看着她不带什么情绪地开口说:“胡秀莲,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你们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胡秀莲脸上的笑容有点干,但还是强挂着,温声软语说:“那怎么样呢?到底都是一家人,难道这辈子就真老死不相往来了么?我和你爹之前做得确实不对,我们现在也认识到错误了,夜里做梦都后悔。谁这辈子能不犯点错呢,阿香,你原谅我们这一回。”
宁香看着她,“如果我没考上大学,你们还会觉得自己有错么?如果我还是那个二婚嫁不出去只能给家里丢脸抹黑的宁阿香,你们还会这么低声下气么?”
今年年初那次胡秀莲来找她,言辞间那叫一个硬气,摆明了是来原谅她宽恕她,把她带回去继续给家里供血的。这次再来,态度语气完全不同了。
宁金生也不同了,夫妻俩在这事的态度上还是非常默契一致的。
胡秀莲厚着脸皮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和你爹真的早就想叫你回家了。你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这里,平时也没什么人往来,我们也都是很心疼的。”
宁香被她心疼得笑出来了,笑一会她收住笑说:“别再逗了,我不可能会原谅你们,这辈子都不会和你们和解,你们也别想我再往家里花一分钱。我宁阿香,这辈子没有家。”
胡秀莲脸上的笑终于是有点挂不住了,强撑半晌脸色还是垮了下来,然后她忍着情绪拷问宁香的良心:“我和你爹死了,你也不回去是吗?”
死了?宁香笑一下,“这当然得回。”
说着语气一换,“回去给你们……披麻戴孝……”
听到这话,胡秀莲的脸倏一下黑透了这不是是在咒他们死是什么?她这是打心底里巴不得他们死啊!顺话稍说出这样的话,良心是黑透了呀!
胡秀莲屏着气,实在恨死了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东西!
要不是她考上了大学!
宁香看她还是站着不走,也不说话,便又说了她一句:“没别的事我就不送你了。”
胡秀莲深深吸口气,到底没有出声跟宁香吵,硬生生把这口气憋在了肚子里。
然后她也没再舔着脸继续讨好宁香,给自己留了一些体面,也给宁香留了些和气,敛住所有情绪和表情,全憋在肚子里,挎着篮子转身走了。
宁香满脸表情都很淡,从头到尾没动用半点情绪。看胡秀莲识趣地走了,她迈开步子到岸边码头上上船,开锁进屋,先做了点吃的,然后又潜心研究园林图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从画作开始搞起,所以必须要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把所有需要琢磨的细节全都琢磨好,这样动针开始绣,才能确保可以绣出来最佳的效果。
而胡秀莲挎着篮子回到家,把篮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宁金生只看她那要憋死的脸色就知道,她又吃了一回闭门羹,连人带东西被宁香给撵回来了。
宁香不知道宁金生和胡秀莲还会不会继续来骚扰她,为了避开这样的骚扰,从第二天开始,她就开始了每天很早去王丽珍家,晚上很晚回来的生活。
现在成分论还没有取消,王丽珍身上仍然贴着黑五类的标签,虽说她在思想态度上没什么问题,平时所有表现也都很好,但还是有不少人瞧不起她,包括宁家。
宁金生和胡秀莲觉得她晦气重,大概也不想让她这种人看笑话,除夕之前都没来她家找过宁香。到了除夕和春节,倒是又厚着脸皮来找过,但都被宁香挤兑回去了。
宁香一直也很淡定,能避就避,避不开就怼,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每次宁家人被宁香不留情面地怼回去,都是生憋一肚子的气,且不是脾气的气。揣着满肚子的憋屈后悔,他们连新年的喜庆气氛都没好好感受到,尽是给自己添堵了。
然后新年过去以后,到开学前的这段时间,他们又安生了,没再舔着脸到王丽珍家来找过宁香,宁香也没有别的事情做,除了吃喝睡,剩下的时间全都用在刺绣上面。
她不仅要琢磨绣那幅园林图,还有其他两个小面幅的要绣。
快到开学前五六天的时候,她更是加班加点,把手里那两件小幅的绣品赶做出来,赶在开学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交到了放绣站,领了两件绣品的工钱,同时又拿了一件面幅稍微大些的绣品的物料,打算带到学校去做。
到放绣站交完绣品以后,宁香还去集市买了很多吃的回来,平时不怎么吃的鱼啊肉啊都买了一些,回来后耐心地洗切蒸煮炒,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她给王丽珍夹菜,对王丽珍说:“阿婆,明天我走了以后,要四五个月不回来,你在家自己照顾好自己。等到一放暑假,我就回来看你。”
王丽珍爱吃宁香做的菜,一边吃得满足一边点头,“我没事的,一个人早就习惯了,你到了学校安心学习,不要饿着自己。如果有心事想对我讲啊,就给我写写信,简单些我能看得懂。”
宁香笑着应:“好啊,那我一个月给你写一封。”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时间写出错了,应该是除夕前拿到录取通知书,前面已经改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