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不是这儿的人。”南弋道。</P>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那人问。</P>

“阁下问得有点多。”</P>

那人扯了扯锁链，“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们。”</P>

南弋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可信度，依旧没有收剑，仔细将那人又打量了一番。</P>

“阁下身上的铁链做工不凡，被囚禁在此处，与圣医谷甚是有仇呐，阁下的身份倒是让人好奇。”</P>

那人痴痴笑着，露出溃烂且萎缩的双腿，长发之下，是已经被剜了的双眼。</P>

“你们进入沧渊密林的时候，可曾看到过一种花？”他问。</P>

花？</P>

南弋眸色一沉。</P>

“见过，那是长于血肉的……骨生花。”她道。</P>

“那花，好看吧？”</P>

好看？</P>

南弋心里泛起一阵恶心，骨生花说的好听长于血肉，实际上就是长在一堆腐烂的尸骨上，残缺的肉块连在骨头上，用鲜活的生命祭奠新生，连同灵魂都一同被抹杀消亡。</P>

“那是吃人的花，丑陋得很。”</P>

那人抬起空荡荡的眼眶，看向南弋的方向，像极了一个游荡的鬼魂。</P>

“那花，是我种出来的。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P>

“……你能种骨生花……你到底是谁？”南弋心里一沉，死死盯着他。</P>

那人身体抖了一抖，不知道在用空荡的眼眶在寻着什么，身体僵硬得像个石头。</P>

“我叫……辛……恪。”</P>

“辛……恪！”南弋忍不住提剑上前一步，神情激动，“你是万蛊宗辛家的人！？”</P>

辛恪……辛斓那女人的弟弟。</P>

那人动了动铁锁，似乎懒得挣扎，“二十年过去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万蛊宗辛氏。”</P>

“万蛊宗大名鼎鼎，谁人不知呢？”南弋努力稳住了声音，却压制不住越来越红的眼角。</P>

竟然是辛家的人……可是之前慕修然说过，辛恪已经死在了当年的动乱里。那如今他又为什么出现在这儿？</P>

空相臣目光落在南弋身上，神色不明。</P>

“我可以帮你们得到想要的，但是，你们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P>

南弋看着他，心底的恨意逐渐充斥着双眸。</P>

万蛊宗辛家……都该死。</P>

尤其，辛恪还是辛斓的弟弟，那就更……该死。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被囚禁在圣医谷禁书楼里，不见天日将近二十年。</P>

南弋走近，墨色双眸盯着他：“我们想要找的东西阁下怕是帮不了。不过听闻万蛊宗擅蛊，若是阁下能为我解答一二，也算是帮了忙。”</P>

“蛊……哈哈哈哈……”那人莫名笑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刺耳，“这世上的蛊，还未死绝吗？”</P>

南弋勾唇，指腹抵着剑柄。</P>

“蛊长于人心，欲望难填，蛊术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灭绝呢？”</P>

“你想知道什么蛊？”</P>

“子母蛊。”南弋一字一句道。</P>

那人突然剧烈扯动铁链，神情满是震惊和不安。</P>

“子母蛊？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难道……不，不可能……”</P>

他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扼杀一切希望。</P>

南弋只盯着他的反应。</P>

反应越是激，越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P>

万蛊宗被灭门前就与圣医谷关系密切，甚至在万蛊宗灭门后，圣医谷将其剩下的残余暗中全部吞并。</P>

这也是江道渊能从圣医谷得到蛊虫的原因。</P>

“子母蛊怎么了？你们想知道什么？！这世上，没有人比我还要了解子母蛊！”</P>

南弋盯着他，手心多了些冷汗。难道……子母蛊也是他制作出来的？？</P>

“我想知道子母蛊的解法。”</P>

那人用力拍着石壁，桀桀桀地笑着，好像已经疯魔。</P>

“没想到……子母蛊还在啊……终究是没有被灭个干净。”</P>

“你可以告诉你解开的方法……不过……”</P>

南弋握紧了剑，“你到底有什么条件？”</P>

“我想知道……万蛊宗如今如何了。”</P>

“万蛊宗？”南弋低低轻笑一声。</P>

空相臣静静站在后面，目光却一直放在她的身上，没有放过她的一举一动，墨色双眸藏着探究。</P>

“万蛊宗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各大宗门联手灭门，门中弟子无一人活着。如今万蛊宗门前的杂草都有一人高，许是毒物甚多，牲畜都绕道而行。”</P>

“对了，前些日子万蛊宗旧地里的地宫……无故坍塌，万蛊宗留下来的破房彻底成了废墟。”</P>

南弋声音淡淡的，事不关己，可风平浪静之下暗藏的是汹涌不息的恨意。</P>

“她呢？”</P>

“谁？”</P>

“宗主……辛斓呢……”</P>

剑气在刹那间散开，直冲向那窝在地上的人，剑中带着杀意，让人在狭小逼仄的石洞内无处躲藏。</P>

南弋垂眸看着手中的剑，剑尖抵着地，缓缓走上前。</P>

“她啊……听说是死了，尸骨无存。阁下不知吗？”</P>

“死了……死了好……她早就死了的……我看见的……”那人抬着双手捂住脸，似哭似笑。</P>

南弋不知道辛恪为什么会被挖眼囚禁在禁书楼里将近二十年，按照时间推算，他被囚禁在此处的时间大概是……万蛊宗被灭门之时。</P>

看来，当年那场宗门动乱被掩埋的事还有很多。</P>

“这世上的蛊虫都以骨生花为食……骨生花凋零而后再生花，取之入血为药，辅以五毒，只是，还需一种药……帝青玉。”</P>

“骨生花凋零以后生的花，附生么？”</P>

“你竟然知道？”那人诧异。</P>

“我不仅知道，还亲眼见过。那是向死而生的花，同骨生花根本不一样。”</P>

“这只是子蛊解药，母蛊要想解开，在服用子蛊解药后，须得熬过三次‘蛊蜕’，蛊虫方可死，蛊方可解。”</P>

“蛊蜕……何为蛊蜕？”</P>

“蛊蜕不会死人，只是……会将痛苦和欲望无限放大，我只见过有人能撑过两次蛊蜕……”</P>

末了，他便不再继续说下去。</P>

很多人死在第三次蛊蜕里。</P>

南弋无法去质疑眼前人的话，因为她根本不知自己该怎么去质疑。关于蛊虫，她似乎一无所知。</P>

“我如何相信你的话？”</P>

那人抬起空荡荡的眼眶看向南弋，“子母蛊是我养出来的，如何解，这天底下无人比我更清楚。世人不知蛊何来，何为蛊，才不知……蛊何解。”</P>

南弋听着他的话，将手中的剑握得越来越紧。</P>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P>

“杀了我……求求你。”</P>

“杀你？”南弋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个要求。</P>

她以为，他要的是离开禁书楼，得到自由。尽管……她也不会让辛家的人能活着离开这里。</P>

“不见天日二十年，牲畜不如地活着，不如死了。我想死，却没办法死。这种痛苦，让这里变成了地狱……地狱……杀了我吧……我早该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P>

“圣医谷为什么要囚禁你？”南弋终于问。</P>

他凄凉地低笑，身体往前缩了缩，似乎在祈求着什么。</P>

“因为……我被最亲的人背叛，利用，出卖。这世上的所有人，最爱的还是只有自己。”</P>

即便是血脉亲人也是如此。</P>

南弋听出来他意有所指。</P>

“我可以杀你，让你没有痛苦地死。”</P>

他又道：“在我死后，把我的头颅割下来，放在能够看见朝阳的地方……”</P>

“可你看不见。”</P>

“不，我能看见的，我能看见的……”</P>

＊</P>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P>

当朝阳初升的时候，空相臣抬头看向远处，身旁的人持剑站在他的身侧，一同迎接着晨光。</P>

南弋将辛恪的脑袋葬在山顶的一处青松下面，视野无挡，能看到这天地间的广阔，也能看到朝阳。</P>

“革命还未胜利，同志仍需努力。”她并不打算让空相臣继续插手。</P>

处理完一切，南弋提剑转身离开。</P>

“你打算去哪里？”空相臣再次出声问，林间的风扬起他的长发和衣袖，盈盈满袖。</P>

“我自是感激空相大人相帮，不过大人还是早些离开为好。”</P>

“你哥哥托我来此处，便是为了护你。”</P>

“我不需要。”</P>

“在下需要。”</P>

南弋有些被气笑了，“你拦得住我么？不妨告诉你，我手里有附生花，而且数量足够。如今尚缺的帝青玉在沧渊，我自是要走一趟。”</P>

空相臣看着朝阳升起，满地华光披在那人身上。</P>

“你当真要为了他……”</P>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南弋打断了空相臣的话，言外之意很是明显。</P>

下一刻，南弋便看见空相臣大步朝着她走过来，神情染着寒霜，怒意甚是明显。</P>

南弋还是头一次看见空相臣这般气急败坏没了一贯的淡定自若。</P>

“慕少主。”</P>

“空相大人有何贵干？”</P>

“慕长曦……”他直接唤了她的名字，步步逼近。</P>

“空相大人，一路顺风。”</P>

南弋见状，扔下这么一句话，一溜烟地跑了。</P>

可她不知道，有一双逐渐变得琉璃浅灰的眸子一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藏着冬日的寒，却又蕴着来春的温。</P>

“慕长曦。”</P>

他又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