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怕总是跟他靠太近真的会伤害到他，所以温月没敢上床去陪他，只是和以往一样，趴在床边陪着他。</P>
他眉心依然轻蹙着，睡得还是不安稳，只是没有在梦里叫妍妍了。</P>
温月抬手，指尖虚虚的从他眉眼拂过，想把他眉心抚平，“小叔，你又在梦什么呢？”</P>
真希望自己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这样就可以真真正正的抱抱他，让他不那么难过不用做噩梦了。</P>
又想到他睡前跟她说的那些话，温月嘴角轻轻勾了勾，趴在床边小声的说：“其实，我也很喜欢被小叔抱抱。你去开会的时候，我真的很无聊，电视也不想看，很想你快点回来。我以后也不会再到处乱跑了，我会乖乖等着小叔的。”</P>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小，像是说给自己听，“宫恒夜，我其实，也越来越，喜欢你了。”</P>
不能说爱，怕你会骄傲。</P>
所以，等你更爱我的时候，等我能重新活过来的时候，我再跟你说，好吗？</P>
他明明睡着了，可她的声音低低缓缓，像是春日轻风飘到了他的梦里。</P>
让他血腥的梦莫名有了变化。</P>
宫恒夜依然梦到了六岁那年。</P>
他很抗拒，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抗拒。</P>
以往，他只要梦见这一幕，就会失去所有意识般被那些血腥的画面带入过去，变成那个六岁的无能为力的男孩儿。</P>
可现在他不想再做噩梦了。</P>
他答应过温月的。</P>
他的意识好像被分开两半，一个是那个小男孩儿，睁大眼看着母亲的刀落下，血肉飞溅。一个是现在的自己，用力闭上眼不听不看，想要从噩梦中挣脱出来。</P>
所以这次，他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像以往那样惊慌的叫着妍妍。</P>
他答应过温月，不会再提起宫妍，不能叫她。</P>
他说过的话不能食言。</P>
直到一道闪电落下，母亲最后朝他伸出手，然后倒了下去。</P>
世界像被按下静止键。</P>
不管是六岁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怔愣住。</P>
以前的每一次，梦到了这里，他就会崩溃的叫着妍妍，然后惊醒。</P>
可这次，或许是因为他一直没能发出声音，所以他也没有能醒来。</P>
他只是怔怔的看着前方那一片焦黑，伴着血糊糊的东西，已经分不清是宫妍还是母亲。</P>
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P>
就在他害怕到不知所措时，轻软的声音忽然落在耳边，“小叔，你又在梦什么呢？”</P>
他涣散怔傻的目光忽然一颤，慢慢凝聚成形。</P>
那道声音在耳边嘀嘀咕咕，让这个安静得如真空一样窒息的死亡的世界，重新活了起来。</P>
最后她说：“宫恒夜，我其实，也越来越，喜欢你了。”</P>
是啊，还有温月。</P>
他不是一个人，还有温月在陪着他，等着他。</P>
他不能再陷入噩梦中了。</P>
他应该醒来了。</P>
也是这时候，他看到不远处宫妍和母亲死去的地方忽然出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P>
他僵住，瞳孔紧缩。</P>
宫妍牵着母亲的手，歪着脑袋对他笑，“哥哥，妍妍要跟妈妈走了哦。”</P>
宫恒夜目光狠颤。</P>
母亲也望向他，神色悲伤，“阿夜，对不起，都是妈妈的错，你原谅妈妈好吗？阿夜，你要好好活着，别再记挂过去了。”</P>
她们说完，转过头背对着他离开。</P>
只是走了几步，宫妍忽然又回头，先天不足的痴傻小姑娘好像忽然从大梦中醒悟，眼神不再痴傻懵懂，却依然笑得单纯。</P>
“哥哥，不要想妍妍了，妍妍没有怪你的，你要开心哦。”</P>
她对他挥挥小手，说：“哥哥，拜拜~”</P>
她说完，对他歪头笑笑，然后牵着母亲的手一步步消失在他的视线中。</P>
宫恒夜骤然睁开了眼，眼前一片雾蒙蒙。</P>
一直看着他的温月在叫他，“小叔？”</P>
眼前梦幻泡影，被她的轻声戳破，再也看不到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P>
宫恒夜缓缓转头看向她。</P>
昏暗的光线中，温月看清他的模样，眉心收紧。</P>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就连眼尾都染上了红，像是……要哭了。</P>
温月唇瓣抿了抿，指尖落在他眼角，轻轻抹了抹，果然是湿润的。</P>
他真的哭了。</P>
温月好难受，她心疼的替他擦去眼角的湿润，“小叔又做噩梦了吗？”</P>
还只是半夜，他又惊醒了，甚至还哭了。</P>
温月很难想象，他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P>
而宫恒夜望着她，点点头，很快，又缓缓的摇摇头。</P>
温月疑惑又担心，“到底怎么了呀？”</P>
宫恒夜闭上眼，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清，“她们，走了。”</P>
温月没反应过来，“谁走了？”</P>
“妍妍，还有……”</P>
宫恒夜顿了顿，哑声说出那个，在他记忆中已经格外模糊的称呼，“妈妈。”</P>
温月微怔，又听他说：“她们跟我说再见，让我不要难过。”</P>
“妍妍说，她没有怪过我，让我不要再想她……”</P>
温月神色凝滞，忽然透不上气般，喉咙也莫名被堵着。</P>
她握住他搭在被子上紧紧握成了拳的手，眼睛也发热，“小叔……”</P>
宫恒夜清浅的呼吸，嗓音微哽着，“其实，她们早就走了，只是我不一直不敢面对罢了。”</P>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停留在那一天，每每在梦到雷落下那瞬他就会被吓醒。</P>
其实一直就是他自己不敢面对，所以才始终在噩梦中沉沦。</P>
其实她们早就走了，也早就跟他说过了再见。</P>
是他，没能看到，没能听到。</P>
他手背轻搭着眼，似乎不想让她看到他这样脆弱的一面。</P>
温月眼睛更热了，她也有些哽咽，轻声说：“妍妍很乖，她很喜欢哥哥，所以她不想让哥哥难过。因为她知道，哥哥很爱她，哥哥已经尽力了。”</P>
“还有妈妈，妍妍知道这一切其实都不是妈妈的错，妈妈不是想伤害她，只是妈妈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妈妈，也是受害者。”</P>
宫恒夜喉结用力滚动几下，“她只认识哥哥，和妈妈。”</P>
所以，她不怪哥哥，也不怪妈妈。</P>
温月点点头，嗓子里像是有玻璃渣，咽一下都疼。</P>
她轻轻摩挲着他紧绷的手背，像哄小孩儿似的，哄着他，“妍妍跟妈妈走了，她以后都不会再难过不会再疼了，妍妍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健康的小孩儿，她会过得很快乐。所以，我们哥哥也该长大了，也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P>
他已经停在那天好久好久了，现在，宫妍跟他说了再见，温月希望，他也能真的从那一天解脱出来。</P>
宫恒夜眼睫快速的闪动着，过了会儿，他才低声叫她，“温月。”</P>
温月忙点头应他，“我在的。”</P>
宫恒夜放下手，重新转眸看向她，“一直陪着我，好吗？”</P>
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他或许到现在还不敢面对过往。</P>
有她在，他好像就能在黑暗中，抓住一丝微光。</P>
他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爱她，可他知道，他现在不能没有她。</P>
他的声音沙哑而柔和，温月唇角轻抿，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底，却有很温柔的光，深得能让她沉溺。</P>
“好。”</P>
她点头，很坚定，“我会一直陪着小叔的。”</P>
她握着宫恒夜的手，俯身靠近，在他额头亲了亲，“还早呢，小叔你再睡会儿吧。”</P>
宫恒夜闭上眼，也低低的回，“好。”</P>
他真的很累，很快又睡着了。</P>
温月就这么坐在床边，安安静静的陪了他一夜。</P>
想着他说的宫妍，总觉得很奇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