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兄说什么？他只知吃斋念佛， 并不懂民间疾苦，有何用？”</P>
“太尉之疾我等已在两淮并山东诸郡找遍名医，都是束手无策，五斗米教试试又有何妨？”</P>
“我已有十数日未见太尉和谯国夫人了，太尉病情如何我得知晓！”</P>
一时间，中堂上一片大乱，众人七嘴八舌，吵了起来。</P>
陈望站在高处，暗暗记下了这个“次伦”，他听王蕴说过，这是父亲手下大将朱序，字次伦。</P>
前龙骧将军朱焘之子，现任鹰扬将军。</P>
当着朝廷钦使，五兵尚书兼老领导王蕴的面，江北四州的文武官员将积攒多日的情绪像雨后山洪一般爆发了出来。</P>
大家在下面把太尉病后久未得见的怨气，统统发泄出来，争得面红耳赤。</P>
王蕴坐在那里也是无法掌控局面，几次开口想让众人安静下来，但无人理会他。</P>
正在这时，突然中堂上有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P>
“啪嗒！”</P>
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能听到。</P>
众人的争吵声逐渐消失了，有的人硬生生把嘴里的话憋了回去。</P>
一直低着头的陈望抬起眼皮，瞅了瞅发出声音的地方，原来是他一直未注意的西侧武将首席！</P>
一名斜披朱袍，银盔银甲的将领缓缓从身旁的汉白玉石地面上捡起了自己的镶金玉佩。</P>
由于中堂上人太多，陈望又低着头，所以一直未看武将这边。</P>
中堂中间胡床的上首座榻中一名武将抬起了头。</P>
只见他五官端正，剑眉星目，三缕短髯修剪的整整齐齐，除了姿貌英伟外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正气凛然。</P>
陈望忍不住看呆了，心情有些激动，帅，真的太帅了！</P>
比那个留着胡子的周杰伦帅，比贝克汉姆也帅，也比李奥纳多还帅！</P>
看这人坐在武将之首紧邻王蕴，而且一个不经意间掉落的玉佩，其声响就足以让整个中堂几十人安静下来，可见此人在江北四州之威望和掌控力。</P>
陈望站在最高处，看的清楚。</P>
只见此人将玉佩重新悬挂于腰间，剑眉紧蹙，沉声道：“钦使在此，长公子也在此，朝廷派来的道长正在为太尉医治，诸公如此不顾大局在此争吵，成何体统！”</P>
众人纷纷低下了头，不再言语。</P>
陈望在旁猜测，难道这就是江北四州第一名将……</P>
果然，听王蕴接话道：“辅国将军所言甚是啊，说句丑话，此时是太尉命悬一线之际，诸公乃朝廷重臣，万不可乱了方寸！”</P>
杨佺期！</P>
这就是辅国将军，雍州刺史，光武亭候杨佺期！</P>
当年陈谦含冤被贬家中，晋穆帝司马聃亲赴广陵公府请他出山，以解鲜卑大军压境之局面。</P>
他向司马聃提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召当时的天子近臣——执金吾杨佺期，效力于他的麾下。</P>
后来他在淮北战场上屡立奇功，这两年在父亲陈谦的安排下，平定了刚刚收复的青州全境各股地方反动豪强武装力量。</P>
可以说深受父亲的器重还有江北四州人民的爱戴。</P>
杨佺期向王蕴略一点头，表示同意他之所言。</P>
然后从座榻中站起身来，向陈望拱手施礼道：“方才尚书大人在此，未曾问候长公子，还望见谅。”</P>
陈望心下有些惊慌又有些感动，这可是杨佺期，号称江北第一名将，主动向自己施礼。</P>
本想回个大礼，但又想起在洛水上王蕴嘱咐的话，要注意自己言行。</P>
遂略一躬身拱手还礼道：“辅国将军多礼了。”</P>
中堂上的文武官员好似才见到陈望一般，呼啦啦都从座榻中站了起来，一起施礼道：“参见长公子。”</P>
“诸位大人客气了，陈望见过诸位大人！”陈望团团一揖道。</P>
王蕴在旁摆手道：“诸公请坐。”</P>
众人刚要坐下，忽然间听得一声清晰的巨响从后堂传了出来。</P>
“噼啪，咣当……”</P>
分明是有陶器摔在了地上，滚了几滚破碎的声音。</P>
紧接着传出了女人尖厉而又清脆地叫骂声，“何方牛鼻子老道，竟然施此妖邪之术，你们给我滚，滚出去……”</P>
陈望听得出，这是一口地道的京师建康口音。</P>
再看刚要坐下的众文武官员，神色惊恐，全然没有了刚才争吵时的干劲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P>
这时，听到后院传出了急促地脚步声。</P>
不大一会儿，从屏风后转出两个人，身穿八卦道袍，披头散发，一人手里拿着桃木剑，一人手里拿着铜铃、火折子和纸符。</P>
陈望一看，正是杜炅和孙泰。</P>
二人这是穿上了职业套装，带上法器，做起他们的法事来了。</P>
见二人如此狼狈，面献尴尬之色，王蕴站起身来问道：“两位道长，这是……”</P>
“咳咳……”杜炅理了理散落在脸颊上的白发，老脸通红，叹道：“禀尚书大人，贫道正要为太尉施法医治，谯国夫人她，哎……”</P>
陈望明白了，他俩这是被谯国夫人骂出来了。</P>
王蕴抚须仰天长叹道：“唉……如此，还有何法啊！”</P>
背负着太后、陛下乃至建康众臣和全天下子民的殷切期盼，日夜兼程半月多赶来洛阳，前功尽弃了，彻底失败了。</P>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失望之色，鸦雀无声，一股不被察觉的悲哀气氛弥漫在整个中堂之上。</P>
好一阵子，没有人再说话。</P>
听得后堂传来脚步声，一个稚嫩清丽的嗓音响起，“长公子到了吗？谯国夫人请长公子入内。”</P>
陈望又紧张了起来，方才听到后堂那河东狮吼，又见呆立当场的众文武，大家分明都是非常惧怕这位谯国夫人。</P>
只好默默地低着头，假装想心事，不敢答话了。</P>
王蕴抬脚狠狠得向后蹬了一脚，正中陈望膝盖，陈望慌忙答道：“在，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