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是说醋溜鱼吗?怎么突然想到做桃花羹?万一我醒了不想吃这个呢?”</P>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而且这会儿的小骨好像和之前都不太一样……被她骤然绽放的笑颜晃了神,他的声音不自觉更轻。</P>
“膳堂剩下的活鱼都不太精神,不好做菜,至于桃花羹……我觉得你会吃。”</P>
这种笃定来自于桃花羹不止是桃花羹,那时候的小骨突发奇想用桃花做羹,他初尝便喜欢上了这种味道,过后那些年他最伤重憔悴时最惦念的也不过一碗桃花羹……</P>
只是,桃花有,稻米有,却无人能做出她独有的味道,任何人做出来的都不是他要的桃花羹……</P>
花千骨确实如他所想,只要听到是桃花羹就不会拒绝了。这碗羹用的是绝情殿上她亲手种的那棵桃树上的桃花做的,仅凭这点他就已经有把握了不是吗?</P>
桃花……故事始于桃花,展于桃花,却未终于桃花……</P>
眨了眨眼,她问:“还有吗?我没吃饱。”</P>
白子画眼中闪过诧异,随后就是不加掩饰的欣喜,点头完才想起她看不见,于是说:</P>
“你等等,我再去做一碗。”说完消失。</P>
花千骨拉过被子将腿盖住,坐着坐着自己竟也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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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留山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期间白子画时常被摩严和笙箫默叫过去讨论这讨论那,碍着小骨还未伤愈,师弟又多加照顾的份上,他能帮则帮,大多数时候是提提建议给些指导,忙完便头也不回赶回销魂殿。</P>
笙箫默偶尔兴趣来了会倚在门框上,兴味盎然地看着白子画喂花千骨喝药吃东西,忙前忙后细心又温柔的样子让他这个同门多年的师弟感慨颇多,直呼都要不认识白子画了。而向来眼尖又心思透彻的他有意将目光放在许多细节上,然后就发现千骨待二师兄有所不同了,态度上的改变最为明显。</P>
这日,白子画一如既往在花千骨睡着后提着食盒去膳堂,笙箫默不知道是真饿还是假饿,竟也搞了个食盒悠哉悠哉跟上去。二人与众多弟子排在一个窗口前,眼看队伍还长得没边,笙箫默眼睛一转起了个话头。</P>
“二师兄,你看你每天来回跑多麻烦啊,何不将千骨也带过来,一起在这儿吃了不正好?想吃什么走几步就能买到,过后还不用洗碗。”</P>
前面的人等不住直接走了,白子画静静上前补上,头也没回。</P>
“她伤还未好,来回走动于恢复不利。”</P>
“唉,我看你就是太紧张了,上次广场上坐一天一点事没有。再说了,千骨打两天前就拆完绷带了,除了眼睛未好其他方方面面哪儿还和常人不同?下来吃顿饭而已,不打紧的。”</P>
“你也说她眼睛未好,如何能随意走动?”</P>
“那不有你吗?随时牵着扶着,还能摔了去啊?这儿的地板又不是你绝情殿那滑不溜秋的沧澜玉。”</P>
白子画没接话,眉头却微微蹙起。</P>
他何尝不知搀着扶着,但小骨近日总想摆脱他自己走动,有次他不过出去放了趟药碗,回来她就摔到床下了,膝盖磕了好大一块淤青。这种情况下,他哪里敢把人带出来?</P>
“再说吧。”</P>
他说完再不吭声,笙箫默探头瞧一眼他的面色,心里有了想法。</P>
傍晚时分,白子画又去买饭了,笙箫默很自觉地坐到凳子上,拿起白子画刚翻的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花千骨靠在床头一言不发,好似发呆。</P>
笙箫默看了一会儿,眼睛缓缓瞟过去,轻声喊:“千骨?”</P>
“啊?师叔你喊我?”</P>
花千骨一下回神,坐直了看向他的方向,才发现自己方才竟然一直在出神。</P>
笙箫默瞅一眼门口,拖着凳子往床边移了点。</P>
“是这样。师叔觉得啊,你一直在床上躺着不是办法,时间久了还容易腰酸背痛不得劲,也就趁着二师兄不在我才敢说,你自己觉得呢?”</P>
“我啊?我差不多吧,早就想下地走动了,可眼睛看不见,他又不让。”</P>
笙箫默点头,“我理解二师兄,他啊是不想你摔着磕着,你也别生他气,啊?”</P>
“我没生气,只是蛮郁闷的。走哪儿他都跟着,我一个好端端四肢健全能站能动的人,结果一天到晚连房间都出不了……”</P>
真是烦死了这样的自己,她但凡还有一点法力也不至于被白子画吃这么死。眼瞅着离开了凡间那座府邸,如今又因伤困在了长留,虽然偶尔有糖宝陪着算不上太无聊,可老待在床上谁受得了啊?本来她就不是一坐一天的老和尚性子,结果白子画这不让那不行,明明摩严一天找他三百遍,怎么就还有这么多时间寸步不离地陪她?</P>
郁闷死了,真的要郁闷死了。</P>
笙箫默偷笑一声,赶紧趁机提建议。</P>
“千骨啊,二师兄担心你的安全不让你走动是真,可你何不换个思维想想?既然直接要求他不让,那不如试个软一点的法子,不然光我自己根本说服不了他。”</P>
眨眨眼,花千骨好奇道:“什么软一点的法子?”</P>
她跟白子画提了许多次了,但他就是不为所动,昨天生气踢了他一脚,结果反倒扯动了自己受伤的膝盖,直呼大名也没用。</P>
这白子画真就是克她的,前世当徒弟怕得要死,如今好不容易理直气壮了,结果又身体不好没有法力,走到哪干个啥都有他。骂骂不走,赶赶不走,打也挨着骂也挨着,天天守财奴一样守在边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这么油盐不进呢?</P>
真是……无奈又憋屈的折磨。</P>
笙箫默又确认一次门口没人,然后凑到花千骨耳朵边,快速又小声地说了几句话。</P>
花千骨听完脸色有些古怪,“不要吧?师叔你这……”确定不是馊主意?</P>
笙箫默笑得跟花一样,目的达到,转身坐回原位。</P>
“不不不,要得要得,你回头就那么试试,二师兄绝对高兴,他一高兴你不就能如愿下地走动了吗?没准还能下殿逛一逛呢。”</P>
花千骨嘟囔:“干嘛非要他高兴,我还不乐意呢。”</P>
“诶,话不能这么说,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就动动嘴巴说说话就能达到目的了,何乐而不为呢?多划算啊。”</P>
刚要接话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花千骨立马闭嘴靠回床边,笙箫默见她这样也意识到二师兄快到了,赶紧拿起书假装认真看的样子。</P>
这一次,白子画终于带回了花千骨要的醋溜鱼,还有一盘清淡可口的炒竹笋,支桌子的空档,笙箫默跟他说还有事没做完,然后一溜烟地跑了。白子画没管他,专心喂小骨吃饭。</P>
花千骨却一边吃一边想着儒尊刚说的话。</P>
按理说,她不太想这么快给白子画好脸色,毕竟他以前那么死鸭子嘴硬,还总拿师徒身份劝退她,期间大大小小的狠心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当初她死的时候他确确实实愿意放弃一切为她殉情,可到死还不愿承认对她的爱又是实打实的。</P>
可另一方面,他又为她做了许多,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让她想恨却无法昧着良心恨下去。</P>
之前总以为是他去的天牢任由霓漫天泼她绝情池水,也以为他当真自那时起就唾弃她厌恶她了,可上次误会解开,她才知前世的自己竟被摩严和霓漫天联手骗到死。当然,也因为这个误会的解开,长久以来压在她心底的一块大石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他明知真相却什么都不说的愤怒。</P>
这些日子下来,她不是没感觉到他有多小心谨慎,自打她复生苏醒的那天他就一直这样,做什么都以她为先,话多了,会笑了,情绪更明显了,耐心温柔得与她记忆中的他判若两人。</P>
这种讨好浅显又略显笨拙,却也有那么一点打动她,或许不是他做得有多好,而是她清楚原本的他不是这样的,而现在的他正在为了她一点点变成这样。这种几乎不可能存在于他身上的巨大反差让她觉得神奇、陌生、惊讶,却又有一丝丝隐秘的成就感。</P>
她终究还是成功了不是吗?哪怕用了一生,哪怕豁了性命,可到底还是证明了他爱她。</P>
紫熏浅夏穷尽一生未能得到的人,世人眼中最不可能动情的男人,终归还是被她花千骨追逐到了……</P>
师徒又如何呢?她前世今生从未否认爱上自己的师父,而今绝情如他,不也丢掉枷锁做着爱她的事吗?</P>
从头到尾,她要的只是一个他。人也好,爱也罢,只要是他。</P>
世人再多嫉恨再多评判再多不服,能改变什么呢?</P>
她就是占了那定海神针,就是从天下人手中夺了他白子画,既然她的爱他不接受,那就试试她的恨。</P>
诚如她死亡前夕说的话,他有胆剐那道疤,就要付出代价!她要这个固执己见,口是心非的男人为曾经所做,后悔莫及!</P>
看他难受看他痛苦她也心痛啊,也心疼啊,但能轻易原谅吗?</P>
不能吧。</P>
这种快意啊,独她能体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