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照常是大雨天。</P>
客栈里人满为患，走廊随便拐个角都可能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上，太拥挤的时候往往是推一把能过就完事了。</P>
花千骨醒得早，此刻正抱着茶杯坐在桌边上，目光阴恻恻看着房间另一头拿着本书沉默不语的男人。</P>
白子画其实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的小骨，一则她保持了当初妖神时的冷漠性格，他是说什么什么错，做什么都惹她不开心。二则，昨夜……有些过，小骨一早就想打他来着……</P>
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小二都上楼在挨个挨户吆喝吃饭了，二人中才有一个有了动作。</P>
花千骨“叩”一声重重放下茶杯，，显然还在气头上。</P>
白子画暗叹一口气，跟着下了楼。</P>
近期住客实在太多，掌柜的考虑挨个送饭到客房人手不够，所以打几天前就通知住客们到了点自己下楼吃饭了，厨子会提前一天列出菜单，当天再把饭菜提前做好放在一个定点的位置，想吃什么就打什么，吃完再从大堂左边旋梯上楼，结一个上一个，倒也井然有序。</P>
白子画素有洁癖，这样和一群凡人吃大锅饭的经历是从未有的，可看花千骨面不改色地排队、打饭、打菜，他未多想就跟上了。</P>
想坐在她旁边，花千骨忽然抬头瞪来，眼神明晃晃写着：一边去。</P>
他顿了下，放碗落座的动作行云流水，在她恶狠狠的咬牙声中径直拿起筷子吃自己的。</P>
若非场合不许，花千骨真想摔碗。</P>
这一世的白子画真是颠覆了她的认知，何时开始，这个孤傲冷漠的仙尊也像个狗皮膏药了？</P>
今早醒得早，她就该先插他一剑才是。</P>
闷闷吐出两口浊气，她拿起筷尾在桌上整理筷子似的一跺，力度不小。</P>
知道她在发气，白子画头未抬，捏着筷子吃饭的动作优雅得紧，连坐姿都是板正的。</P>
吃了才一会儿，忽然来了一男一女想和他们同桌，花千骨皱眉看了一圈，见确实没有空座位了便点头准他们坐下。</P>
那女的却道：“姐姐，我想和哥哥对面坐，能麻烦你换个位置吗？”她指了指自己哥哥的右手边。</P>
若换了位置，花千骨左手边就是女子的哥哥，右手边是这个一身嫩绿长裙，长相清纯无辜的女子，而正对面就是白子画。</P>
白子画剑眉蹙起，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P>
花千骨却未注意他眼中的不悦，嗯了声直接跟女人换了座。</P>
这下白子画就被兄妹俩一左一右围住了。</P>
嘴里的食物忽然味同嚼蜡，偏偏花千骨低头吃得认真，对他的注视仿若无感。</P>
女子吃了两口菜，与哥哥闲聊起来，说着说着又问到白子画身上，笑容温暖，一点娇羞做作的样子都看不出。</P>
“公子，你是一个人来这儿的吗？我和哥哥住在三楼靠西边，你们呢？”</P>
白子画两手搁在膝盖上，静静注视对面的花千骨，面无表情。</P>
女子不觉尴尬，夹一筷子米饭塞在嘴里，囫囵笑说：“我和哥哥跟小二打听好了，今天下午的菜还有明天的菜都很不错呢，特别是明天早上的早膳，说要做，唔……好像是粥，诶？是南瓜粥吧……叫、叫什么来着……”她疑惑地咬着筷子，蹙着小眉头有些可爱。</P>
哥哥笑了下，适时补充：“不是南瓜粥，是银耳莲子粥和小磨绿豆汤。”</P>
女子忙点头，“啊对！就是这两个，小二说一碗不够还可以再续的，可比自己在外面买着吃划算多了，我琢磨明早喝一碗打一碗绿豆汤回房，中午热了渴了最解暑了！你说是不是哥哥？”</P>
“嗯，不过按你的记性，下楼时可千万别忘了带瓷盅和食盒，不然没得装。”</P>
“哎呀，就碗和食盒而已嘛，哥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女子不满地嘟嘴。</P>
“谁让你整天活蹦乱跳，忘这忘那的。”</P>
“那也不一样啊，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可懂事得多~”</P>
“呵~赶紧吃饭，小心菜凉了。”</P>
“嗯。”女子低头才吃几口，身旁的花千骨则吃完起身，径直走了，白子画随之离桌。</P>
女子眼眸微动，转头问他：“哥哥，他们不像夫妻诶。”</P>
哪有夫妻一前一后离场的，吃饭也没交流，要不然就吵架了。</P>
哥哥摇头，“我也不知，不过小二说他们是夫妻那应该不会错，总归是别人的事罢了。”</P>
“嗯，哥哥哥说得对，我还是专心吃我的饭吧哈哈哈~”</P>
“你啊，还想吃什么不？哥哥去打。”</P>
“好啊，我还想要点炒鸡蛋~”</P>
“好，等着。”</P>
他端着空碟走开，未注意到妹妹嘴角上扬，眼角余光分明瞥着楼上。</P>
屋内，花千骨与白子画分占两头，他在床沿打坐，她趴在窗边嗑瓜子，静听雨珠落下的声音。</P>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快两个时辰，久到花千骨嘴巴渴了连喝了三壶茶水，白子画才终于收势睁眼。</P>
想过去她那儿，一个瓜子壳却咻一下射到脚前一点点的位置，尖端插进了地板。</P>
抬头，花千骨正阴恻恻盯他。</P>
昨夜的事她还未与他算账呢，这人再胆敢靠近一点，她绝对提剑伺候。</P>
白子画默了几秒，开口：“要我做什么，你才能消气？”</P>
这口吻多少有点率先让步，伏低做小的既视感。</P>
他从未怀疑过小骨的狠心程度，世人都道他无心无情，可在这段关系里，真正放不下的人早已不是小骨了。</P>
他还是受不了她的漠视。</P>
花千骨一挑眉，像听到什么惊讶和有趣的话，但并没第一时间开口。</P>
手里的瓜子空了，她从墟鼎里重新拿出一袋，转身又侧倚在床边看外面的风雨。</P>
对眼前的白子画她讲不清是个什么心情，但不耐确实有，至于原因有些说不上来。好像从意识回笼那刻起，记忆就被前世种种占完了。明明知道这一世他已同她和解，他们亲密如夫妻，可就是做不到和颜悦色。</P>
现在，她只要一看到白子画那张脸，第一时间想起的就都是往昔痛苦的一幕一幕。它们让她鼓不起勇气和没有心力对他温柔。</P>
身后，白子画脚步近了几步，可就在快靠近她身边时，拟态的轩辕剑突然从发间飞出，瞬间变大变长，寒芒熠熠的剑尖直指他的脸。</P>
花千骨头也没回，“我说了，不准靠近我。”</P>
轻轻一声，是瓜子壳落地的脆响，她一派闲适，云淡风轻。</P>
白子画脸色有些白，须臾，脚下继续往前迈，任凭剑尖插入肉里。</P>
“起码，你给我个理由。”为什么这么对他，明明她是有这一世的记忆的不是吗？</P>
还是说他哪里还做得不够好。</P>
花千骨捏起一颗瓜子放在门牙中间，上下牙微微用力，壳一下开了。</P>
她低头将瓜子仁剥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