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幕之下,碧螺的身影孤傲而寂寞。
“碧螺,你欠小乔一个交代!”江瑶质问道。
碧螺背朝着月亮,面容隐藏在阴暗处,看不清。
“我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我自己也不知道。”碧螺惨笑道,“我对童年唯一的印象就是无穷无止境的追杀。有很多人拿着镰刀和斧头在追杀我,要吃掉我!”
“八成是你吃了他们家的山鸡,他们来找你报仇吧!”
“不、不是这样。他们裸露着贪婪的目光,想要拨开我的皮,咀嚼我的肉,喝我的血!好可怕,好可怕!我每天都在逃亡中度过,不知什么时候才逃到了结匈的那座山上。就在那时,我摆脱了要杀我的那些人。”
“究竟是什么人因为什么事情要追杀碧螺呢?”江瑶心道,“难道是家仇国恨?还是涉及到其他什么方面?”
“我就这样成为了一个流浪南山的孤魂野鬼,每天漫无目的地厮杀着,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然后你被秦罗敷救了。”江瑶接着道。
“你觉得被那种人带走算是被救了?”碧螺笑道,“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另外一个地狱。”
“你靠吸血为生?”
“我不知道我靠什么为生,我平日里肚子饿的时候,也会吃你们常人吃的米粮。但若我一直吃这些普通的食物吗,我就会越来越虚弱。”碧螺的声音恍若空灵般在林子上空回荡。
“后来,你偶然发现了自己必须靠吸血才能健壮,是么?”
“我在流浪的时候,就如那蛮夷之人一样茹毛饮血。当时懵懂不知事,也分不清山鸡兔子和人类。吃过不少动物,甚至吃过人。”
“樵夫的孩子,是你杀的吧。”
碧螺一怔,声音竟有些哽咽:“我原本不记得这件事,直到那天樵夫夫妇说起,我才开始怀疑可能是自己所为。”
“小乔,你听到了吧?这些可都是她自己承认的!”江瑶撇头,小乔却闷声不语,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碧螺。
“当时我也没发现自己对血的渴望,直到被秦罗敷带到了窑子里,开始正常人的饮食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虚弱。”碧螺继续说道,“那时候我才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有一天,我们窑子内养着的山鸡被巷子里的野狗给咬死了,秦罗敷派我去收拾山鸡的残骸。山鸡的价格不便宜,秦罗敷很生气,便把气都撒在我这个平日里瘦瘦弱弱不会干活的小奴婢身上。在去收拾山鸡残骸之前,我已经整整一天滴米未尽,滴水未沾了。我饿坏了,可窑子里的姐妹们权当没有看见似的。
“在收拾山鸡残骸的时候,饥肠辘辘的我想起了从前在山上的生活。那时候虽然风餐露宿,但我的力量比那些小畜生的大得多,我总是能填饱自己的肚子。想着想着,我起了贪念,许久没有吃肉的我唤起了野性的。就在那天,我吃掉了所有的山鸡。”
小乔呜咽起来,她拼命捂着自己的嘴,忍住不发出声音。
“也是在那天,我发现,只有新鲜的血液可以让我有精神!我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吸血怪物。”碧螺道,“我都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江瑶道:“你为何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做这些事情?”
“这么些年,我一直想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我在想,我肯定有族人的!所以,我期待着能有一天能离开窑子,甚至离开结匈。我留下这些被吸干血的尸体,就是为了引人注意,从而引出我的家人。让他们知道,还有一个族人在世间流浪。”
“果然如此,我就猜到你是故意引起别人注意。”江瑶双手抱在胸前,“你杀了多少人,你难道还要继续这么下去?”
“自我离开窑子之后,就没再杀过人!杀得无非是这些畜生!”
“在你眼中,何为畜生?”江瑶鄙夷道,“飞禽走兽就是畜生?非人类就是畜生?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你们这些正道中人,都信誓旦旦口口声声说什么万物皆有灵性,说什么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哼,你们逮着那些妖物魔物四处逃窜的时候,可有想过它们也属于六界生灵?”
“那些作恶多端的自然要接受应有的惩罚,可你杀的那些山鸡兔子,它们有什么错?”
“虎吃兔子,错的就是虎,兔子吃草,错的就是兔子咯?”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江瑶猛地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吼了一句才反应过来,似乎灏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害怕阳光?”碧螺见江瑶在吼完那声之后停顿了片刻,逮着机会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呢?”
“碧螺,江瑶姐姐害怕阳光是有原因的!”小乔终于开口了,“你实在不应该这样说她!”
“她有苦衷,难道我没有嘛?”碧螺道。她见小乔护在江瑶的面前,心下已经明白了一切,她腾空而起,道:“小乔,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感谢上苍能让我认识你。翠碧诱人,卷曲成螺。希望有一日我们能在你所说的太湖旁相遇,届时,我必定请你品一盏碧螺春!”
“你、你去哪里?”小乔还是于心不忍。
“去找我的家乡!”
碧螺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影也越来越远,消失在圆月的光亮中。小乔不禁潸然泪下。
江瑶双手搭在小乔的肩膀上,安慰道:“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落泪。况且,她只是回家而已。”